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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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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听见耶律余睹口中道出这句话来高强险些不敢相信朵。尽管这原本就是他一直努力的方向然而现今辽主天祚尚未亲征按理说辽国上层对于战事的前景还不该悲观到这样的地步才对为何余睹这么痛快就能答应?

    “冷静冷静!你和人谈判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要被人这么快就探出了底线这位可还不是现今辽国能拿主意的人捏!”努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变高强迅即调整心情好容易才平复了些笑道:“都统此言差矣虽说邻家失火我当救援然而毕竟他邦不可入我兵如何能去平女真耶?”

    余睹咬牙暗恨你大宋兵马到辽东都不知多少了还说这等废话作甚?“高相公此间须不是朝堂折冲左右俱无外人我亦不妨直言现今那辽东常胜军兵力甚强而女真已然取了咸州东北路重镇失陷其半矣!如此展下去不消半年辽东之地便是辽东常胜军与女真角力之所决斗之场矣。到那时候纵使高相公有意袖手旁观又岂能得乎?若当日高相公汴京所言非虚果真有意援我大辽时彼时便势必要与女真为敌此乃势所必然也!”

    余睹说到这里忽地停了下来。高强正听得有趣心道这余睹到底是契丹豪杰对于时局的展看得还算透彻却见他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不说。微微有些诧异心下一转。已然有了计较:“都统过虑也当日无人私语之时本相一诺千金。岂是等闲?贵国与我虽为敌国究竟盟好百年不动干戈。亦仰慕我中原文采虽妇人亦能为诗歌。比那女真蛮夷强胜多矣。若去一结好邻邦。易一莫测之盗。此智者不为也!都统何必与此多虑?”所谓地妇人能为诗歌对着余睹说就有些特别的含义了此人地妻子乃是萧氏望族。其同胞姐妹共有三人长者就是当今天祚帝的文妃小字瑟瑟历史上颇有才名的萧瑟瑟是也。单看她封号叫做文妃。可知文采甚好。高强昔日读历史时对于萧观音和萧瑟瑟这两位契丹后宫中地才女也有留意。此刻正好说及便点了一下。只是碍于对方是天祚的妃子究竟不好明着说出来。

    切身相关。余睹就算没有闻弦歌而知雅意地本事也能听出高强的言下之意了不过对方一来没有明说二来这也不是两国交相报聘地场合。他亦只能置诸一旁心下暗道:怪道此人年纪轻轻便在南朝掌权用事。我只当是纨绔之后南朝无人如今看来见识却也不凡竟连我朝宫中逸闻也有所知。只是听他言外之意并不回应我之话语。想必是待价而沽。也罢如今有求于人。只得权且低头。

    “相公既是这般说。某亦感激不尽。既是如此便请大宋辽东之兵于今夏北出辽阳邀击女真之侧倘能获胜则待我奏请我主之后。当以东京道之半相酬。而高丽属国从此不通于辽若其愿意向南朝纳贡。我朝亦当听之。高相公意下如何?”

    高强险些要笑出声来心说你打地好算盘啊如今东京道近半地盘都在我常胜军治下所谓以东京道之半相酬不过是维持现状而已我不是白忙一场么?且莫说什么高丽称臣这个二奶国家一向是谁强就依附谁地。历史上辽国灭亡后高丽一看大宋收复了燕云还以为大宋势强便看不起新兴地女真国。也不管自家和大宋连相连的6路都没有赶着派遣使者从海上进贡大宋。现今倘若我占了辽东直接遮断了他与其余国家的联络道路这高丽除了向大宋纳贡之外还有什么花样可搞?这可不是现代没有美国人给他撑腰!合着你耶律余睹貌似大方开出来地条件全都是我已经或者板上钉钉能拿到手的东西?美不死你!

    不过谈判的时候这种话可不能直说那只会给别人坐地起价的机会而已要掌握主动就得别出机杼:“都统请了即今兵事难言权且放下只是本相却想起当日大观初年出使贵朝时被强人所逼一度远至女真境内亦曾与那女真国主阿骨打有一面之缘。倘使有机缘再叙契阔料来那女真方起之小国亦不当以敌国待我甚或上表我朝求一封册亦未可知。”

    余睹几乎要变色高强这种说法无非是说大宋有可能与女真媾和甚至有可能联兵攻辽这等说法岂不是把当初所说地话都当作放屁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明知这是高强讨价还价地手段他亦是当即拂袖而起喝道:“女真乃是我大辽属国如今起兵叛逆狼子野心我大辽誓要尽灭之而后已

    若与我大辽盟好时便不当与那女真暗里交结相公未免欺人太甚!”

    高强见余睹这般说话晓得自己刺激他的手法成功要紧上去拉住用言语摸一下他的顺毛:“都统何必如此?我大宋自当永守两国盟约盖因顾惜生民性命迩来百余年边地不识干戈生民乐业这是何等的功德?只是若要我兵去与那女真厮杀亦是生灵涂炭我心多有不忍既是都统这般说来倒显得本相妇人之仁了如今为之奈何?若以我朝天子爱惜黎民之意只不要去顾北地乱事严守门户便罢还是我顾及两国盟好苦苦劝谏方才求了圣旨来与使人商议此事。”

    —

    听他提及赵余睹也不好作色正好就坡下驴:“相公当日曾与女真交接那女真自来狡猾彼时又方图欺瞒本朝自然有意结好相公相公不知其心性。一时受了蒙蔽。也是有地却不可以为女真是什么善类切切切切!”

    高强连声应诺皱眉道:“都统既这般说。想是本相见地差了女真用心如此险恶。倒要小心在意。却又一桩事叫人担心本相左右亦有人尝往来北地多有说及女真勇武俗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都统新近自北方来未审这女真之兵。究竟满万否?未满万否?若说满万则不可敌矣纵使我朝有意借兵。恐亦不是对手;若说不满万时为何贵国大兵屡败于彼?”

    余睹恨得几乎要把高强咬一口下来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这问题他根本是无法回答左右为难啊!情知高强东拉西扯大兜***无非就是想狮子大开口无奈如今形势日渐分明。契丹若不能撑过眼下这段困难时间怕是有亡国之险。况且如今大宋可不是局处南方无所作为人家的手都已经伸到了辽东倘若真如高强所说的那般。双方联手向辽国进攻时那时谁有回天之力?

    百般无奈。余睹只得强笑道:“相公说地哪里话来?女真尔小国甲兵不过数千只因我朝与南朝盟好兵马久未操练兼且连年灾荒。士气不振故而使彼得意一时。今诚能得南朝相助我主再以大兵临之。自然瓦解消去矣。若是相公爱惜士卒性命不肯轻易兴兵时只须将些粮食来助我大军亦是一场交好。倘若能平了女真时除了适才所约辽东之半外情愿将、易、应、朔四州交还南朝。以谢南朝厚谊。相公以为如何?”

    高强暗自点头余睹倒真不愧是契丹忠臣到这份上还是想着契丹国本。这易应朔四州前两者属于燕京治下。后者属于云中治下俱是与大宋接壤的要紧军州乍看上去这样割地算是诚意很足了但若细细推敲起来这四州与辽国地其余地方之间都是无险可守倘若契丹平了女真没有后顾之忧时他移兵南向夺回四州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只是虽然如此高强也无意再议一来余睹目下还未掌权辽国的谈判诚意也值得怀疑二来这谈判终究是要以实力和形势为基础地若是目下就提出要收回燕云势必大大逾越了辽国的最底线只能使谈判搁浅而已。

    当下笑道:“都统如此说来岂非是我朝无功而受禄?区区粮米但与边市榷场贸易可得何必捐土相易哉!倘若贵朝急需粮米时待本相奏明天子先纲运三千斛往燕京去以解燃眉之急如何?至于纳土之议亦须待本相上奏天子而后待正使张相公自汴京北来时方好相谈都统意下如何?”

    耶律余睹暗呼厉害这高强说话句句客气却是滑不留手叫人一点把柄都捉不到。当下权且应了别看只有三千斛今年春上燕京大旱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有这三千斛煮粥放时少说能让上万人撑到七月收成之时对于安定燕地人心更有莫大地好处。

    他却不知高强对于援助粮食答应的爽快全是出于收买燕京人心的打算须知那燕京之所以难收复眼下地主要问题并不在军事方面而是燕地百姓从后晋时就没入契丹二百多年来早就不把自己和南方的那些人当作同一国了——民族概念虽然来之已久但是将民族和国家连接在一起却是近代资本主义兴起以后的产物了若是想当然地认为燕民和宋人同为汉人就会很自然地接受南朝地统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更不用说燕地还有许多别族之人。而倘若大宋摆出救援北地地姿态又是提供这样紧缺的粮食势必会在燕民心中为南朝大大加分——瞧多好的政治秀!

    说了

    两下也都有些倦了高强便吩咐人沏了一壶热茶耶律余睹及其余人同用两下说些闲话。说是闲话这话题自然也离不开北地民情说及连续五六年地大灾导致北地百姓地挣扎度日时耶律余睹唏嘘不已:“燕地近于南朝民间亦有接济这日子还算过得北地游牧部族逐水草而居者牛马死去不知凡几号呼抢地亦无从救济。惨状可悯!尔女真。趁此做过。实乃奸恶之极。他日大军进讨必将这完颜一族尽数杀个尽绝其部众家帐一把火焚尽方消心头之恨!”

    高强陪着点头感叹待耶律余睹说到忘情处。忽而若不经意地道:“都统想来贵国国主亲征之师。也将出了吧?”

    余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情知已经吃了高强一个小亏苦笑道:“相公于北地情势洞若观火何必又来戏我?主上今春便已下诏亲征奈何大军粮草不继。军心不稳多数官军连马匹亦无故而大军迟迟难出。待达鲁古城一败之后。亲征已势所必然否则……”下面地话已不用再说他明白。高强也明白。以塞外各族强者为尊地一贯作风。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高强长笑一声:“契丹雄长北地二百余年。与我大宋南北并立实为千年来塞外各族之最为强盛者谅来国祚不致如此之短以都统之才若果能联结宗室豪俊。收国中大权辅佐贵主亲征谅来女真亦不能为患矣!来来。此间以茶代酒。且预祝都统成功!”

    耶律余睹捧着茶杯定定地看着高强半晌方道:“相公之意深若渊海。某家委实难测!也罢就与相公饮了这杯。倘若此去果能荡平女真安定国中。某家定当有以报相公!”说罢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掷在地上而后拱手告辞。大步离去。

    高强也将手中茶喝了。眯着眼睛看余睹将出房门时忽而扬声道:“都统本相有一言相赠。倘若事有叵测都统将欲抉择之时可细思我此言:宁与友邦莫与家奴!”

    耶律余睹浑身一震。一只脚已然迈出了门槛另一只脚却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定在当地迈动不得。隔了半晌方点了点头更不答话径自便去了。

    契丹诸人随着他去。片刻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待房中再无外人时屏风后转出一人向高强笑道:“衙内这最后一句宁与友邦莫与家奴真可谓神来之笔也!料来这余睹目下未必肯听但当穷途末路之时若要孤注一掷便也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了。衙内料彼之心如掌上观文小人佩服之极。”正是许贯忠只因高强预备收复燕云须用无数钱粮这许贯忠掌控博览会与交易所与大宋北面商贾相交默契正有用他之处故而随军来到河间府。不但是他那应奉局手握东南钱粮石秀又一手把持北地细作和河北厢军亦要即日北上以便就近听用。

    高强听见许贯忠如此说时只是微笑不语。这句话当时籍籍无名但凡读过近代屈辱地中国史之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真是说出了大势将去时那些卖国之臣地心声!既然余睹在历史上将契丹卖了给女真作了头号辽奸这句话想必也很合他地脾胃吧?现今抓住机会撒下这一颗种子借助着余睹心中地营养他日必当长成参天大树也!

    过了二十余日那正使张琳从汴京投了国书回程到此说道已面见南朝天子赵当与枢密副使高强共商划界之事惟其北界自澶渊之盟堪定之后至今百又二十余年未变若要强索实属为难故而要徐徐商议。与他一同回返河间府地仍旧是近来多劳地翰林学士叶梦得不过在经历了此次惊险地出使之后赵对他大加奖掖加龙图阁直学士衔命他辅佐高强与辽使谈判想必此行过后便将入相了。

    辽国朝廷这种拖延时间的态度高强早已料到因此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招待张琳等人吃了一顿洗尘酒便绝不露面任由副手叶梦得和张琳两个饱学之士终日在那里讲论故事说些典故扯皮扯个没完没了。那耶律余睹自张琳回返之后只经了一夜便即辞行北返去了高强却送出数里依依惜别。

    至于张琳和叶梦得这扯皮要扯到什么时候才算完?高强心里自然有数不要几个月等到辽主天祚亲征女真之役一分了胜负那时就轮到辽国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