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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珍珠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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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兵残楚帐夜闻歌(下)

    安庆绪从此以后果真不再限制沈珍珠的自由虽然总有一两人跟随身后但沈珍珠在邺城内四处闲逛从未被阻拦。

    天气渐渐转冷史思明已派出一万兵丁驻扎在滏阳与邺城相呼应唐军无统帅以致久攻邺城不下十分疲累。看似形势对安庆绪开始有利然而安庆绪心知肚明——史思明“救驾”心存不良表面是“救驾”其实正是瞄准“大燕皇帝”之位而来无论是败于唐军还是史思明打败唐军入邺城他安庆绪都是死路一条因而日日笙歌买醉偶尔唤沈珍珠去他的“宫殿”一趟他清醒时少酒醉时多多数时候说不上几句话便不知不觉睡着。

    沈珍珠暗地里着急就算是轻生死她也不愿意这样稀里糊涂的为安庆绪殉葬。

    度过正月邺城内粮食渐渐开始短缺。尤其百姓家中存粮本来不多再被安庆绪属下搜刮部分百姓家中已然断粮军中的粥饭一日比一日稀薄沈珍珠虽不至于挨饿然所供饭食明显不如以前。

    这日午后沈珍珠照旧在邺城中闲逛。城中大街小巷乞丐明显增多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人都没有吃的就算乞讨又有何用?

    转过一条小巷纳头与一人对面相撞想是那人久饿无食力气微弱竟然被沈珍珠撞倒在地低着头“哎呀哎”的叫唤起来。沈珍珠心中过意不去不顾此人衣着污秽连忙上前去扶问道:“老人家有没有——”那个“事”字还没吐出来此人忽的抬头又急忙垂。

    “你——!”沈珍珠惊得目瞪口呆虽然面前之人稍作乔装她仍旧可一眼认出——竟然是陈周!与此同时她掌下被塞入一物。她瞬即反应过来将掌下之物抵入衣袖中语气仍是殷切的:“老人家可有被摔伤?”此时跟随她的两人已经上来不耐烦喝道:“没事快滚休在大爷前装蒜。”陈周作唯唯喏喏状抖瑟着身躯一步几晃的好半天才走远。

    当晚沈珍珠乘夜半无人取出袖中之物原来是一只碧玉小瓶另有一食指宽大小字条。就着夜光可见字条上以小楷写道:“善加珍重臣等誓死救娘娘脱险。瓶中系剧毒鹤顶红娘娘可乘隙下毒先除安贼再破邺城。”

    陈周怎么会出现在邺城中呢?以他的武艺不可能凌越城墙入城莫非他竟一直潜隐于邺城?他在字条中称“臣等”那么在邺城中的唐军细作应当不只他一人。他们究竟是受谁的差遣?李豫或是郭子仪还是另有其人?她已与李豫和离陈周等人竟仍称她为“娘娘”也算是滑稽之事。

    沈珍珠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轻轻扣响几下。

    “夫人陛下有请。”宫女在室外轻声莺语道。自她被掳入邺城后这些宫女内侍们一概都称她为夫人应是安庆绪授意。

    沈珍珠不能不吃惊。安庆绪从未这样晚见她可是以安庆绪现时的状况她深知除非万不得已决不能激怒他只要能维持如前的宁静或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了想她立即点燃烛火烧毁字条穿戴整齐再三踌躇终于还是将那碧玉小瓶扣入腰间束带里。

    宫女提灯带路。沈珍珠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行了半个多时辰穿行过层层叠叠的“殿宇”眼前豁然一爽面前居然现出个庭院。

    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下。

    庭院四面植以草木稀疏挺拔有初春嫩芽暗香浮动别见清幽庭院正中石几上只置着一盅酒两枚酒杯。

    安庆绪原本背向而立听见身后声响缓缓回过身。

    他面容清朗神色微显冷峻没有半分醉酒颠狂之貌与这庭院的静朗十分合契。

    沈珍珠与他四目相对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瞬间时光逆转眼前的安庆绪回复成数年前她所熟悉的安庆绪。

    “过来你看这一轮明月——”安庆绪向她招手嘴角仿佛带着一点笑从前的他就算笑也是隐讳不张扬的实在高兴了就在嘴角挂一丝笑意就象现在。

    沈珍珠走过去。

    安庆绪指的是院中一口井。一轮月华正映入井中不偏不倚光华催动心弦有如琉璃万顷堆砌其中炫人耀目叫人欲窥又不敢窥想舍却不敢舍镜花水月人间万象似幻如真莫不如此。

    安庆绪道:“这可象吴兴你闺房外那口井?(注)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月华那年你第一次指给我看就好象今天这样月光璀璨好似在仙境。”叹一口气“只可惜这样的明月夜自我离开吴兴就再没有见到。没想到今天居然重临此境……”

    他神情萧索好似那年他得知慕容林致要嫁给李倓在长安郊外那一份不甘与失落。

    谁知事易时移每个人都沿着自己命运之轮翻涌起伏谁能拥这份勇气在风起浪涌时嘎然止步?

    明知不可能沈珍珠依然还是轻轻开口说道:“安二哥你止步收手吧!这明月其实在何处看都是相似这么多年你只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而已。你身负绝世武艺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你永远会败人兴头。”安庆绪没有动怒说话口吻象极了当年在长安郊外。

    那时他因林致之事横冲过街将沈珍珠带上马奔至长安城远郊。沈珍珠说:“你也疯够了!”

    他说:“你总是这样败人兴头。”

    “你这叫什么兴头?满大街横冲直撞不管别人死活也叫兴头?”沈珍珠这样斥责。

    当年之景此际同时涌上两人心头彼此都不禁一惊。

    怎样开始就怎样结束人生莫非有一条线冥冥牵引?

    安庆绪摇头道:“我不能收手。珍珠你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就算我不做安庆绪了我还能有什么?除了我这把剑我还有什么?你永远不可能移情于我那我也只能在死前纵容自己一回我要占据这邺城占据这大燕皇帝之位有一天是一天有一时的快乐就是一时的快乐!”他抬头看着沈珍珠有些凄厉的笑:“我生前身后必定要背负无尽骂名无人理解也无人为我辩说一二!那就这样吧——”

    他边笑边扶着石几坐下示意沈珍珠也坐挥指夜空道:“这样的夜晚实属难得我们就不说那些扫兴的不如从咱们相识开始说起好好的谈一晚上的话。”

    正说到这里忽然有内侍尖着嗓子在庭院外大声禀道:“皇上不好了刘妃与鲁妃在宫中打起来了!”刘氏和鲁氏都是安庆绪在“继位”后纳的妃子两人素来不和争风吃醋。安庆绪皱起眉头冷冷道:“那就让她们打!”

    “可是可是再打下去奴婢怕会出人命啊!”

    “出人命正好朕还正嫌她们烦。”安庆绪仍旧无动于衷。

    “她们大打出手若冲撞太后的神位——”

    这内侍所指的太后自然是安庆绪生母卢氏安庆绪继帝位后一直供奉生母灵位于内殿中一听这话安庆绪这才起身对沈珍珠道:“你等我一会儿。”匆匆走出庭院。

    院中只留下沈珍珠一人。

    沈珍珠手轻轻触着腰间的碧玉小瓶。

    她犹豫着。

    面前有一盅酒现在这偌大庭院中除了她再无别人。

    这是下毒的最佳时机。

    十余年来安庆绪虽然做过数不尽的恶事对于她似乎从未有亏欠。

    然而他们掀起这漫天烽火令得生民涂炭遍地哀鸿。

    这一刻也许万千大唐百姓的性命都握在她手中。

    她可以提前终结所有。

    她启开酒盅取出那盛装剧毒鹤顶红的小瓶掀盖往酒里倒下去——忽然手腕一紧被牢牢攥住手中碧玉小瓶同时被劈空夺走。

    注:此井现仍在浙江湖州沈珍珠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