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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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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8章 人各有志

    荀谌瞬间就听懂了虞翻的意思。

    袁谭没必要玉石俱焚,汝颍系更没必要玉石俱焚。

    土地是冀州人的土地,本来也没他们的份。为了冀州人的土地,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汝颍人的前程,这绝非明智之举。

    与皇权正面对抗的结果,他们已经试过一次,结果有目共睹。

    在胜负已分的情况下,明明朝廷表达了足够的诚意,还要负隅顽抗,无异于自取灭亡。

    荀谌心中的纠结涣然消解,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祭酒言之有理,受教了。”

    虞翻笑了,转头对毛玠说道:“毛君何以得知王仲任与《论衡》一书?”

    毛玠随即将自己认识薛综的经过说了一遍。

    虞翻恍然,随即命人取来书稿,摆在毛玠面前。“这是我手抄的书稿,上面有些批注是少年时所作。浅陋之处,还请毛君指教。”

    毛玠喜出望外,看着那厚厚的一摞书稿,连声致谢。

    “毛君不必客气。我这么做,也是奉天子口谕。”

    毛玠很意外。天子关心荀谌,他可以理解。天子如此关注他,他就不太明白了。他和天子向无交集,与曹操的关系也谈不上亲近,曹操向天子举荐他的可能也不大。

    “这是……天子安排?”

    “天子说毛君清廉,有古士遗风。只是于德才有所偏颇,对实务也不够用心,或许做学问也是一条出路。大乱之后,百废待兴,又值五百年大变之际,希望毛君能尽一分力。”

    毛玠既感激,又窘迫。

    天子赞他清廉,却又批评他对实务不够用心,显然是将他当作了迂腐书生。只是觉得他还不至于虚伪,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心从所愿,安心做学问。

    “无用之人,竟蒙天子关心,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虞翻说道:“只要秉着良心行事,不论是为学还是入仕,有利于民,都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践行王道,毋须惭愧。”

    毛玠点头附和。

    荀谌却听得有些刺耳。这话说得,好像我没良心似的。

    只是虞翻也没明说,他也不好主动认领,只好当没听见。

    只是心里的后悔又增加了一分。

    他当初想来讲武堂本是了解徐庶为什么要考讲武堂,而不是见虞翻。如今他已经见到了徐庶,也知道徐庶为什么报考讲武堂,何必再见虞翻,自取其辱?

    明明知道虞翻是个狂士。

    虞翻与毛玠聊得很开心,主题就是王充与《论衡》。毛玠听薛综说起王充之后,就非常感兴趣,向虞翻详细的请教了相关的事情。

    虞翻坦然相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甚至说了一些《论衡》的不足之处,比如其思想内在的矛盾:杂揉儒门与黄老,却又不能融合。论人事则儒门,论天道则黄老,不能贯通。

    由于王充本人出身寒门,虽然因才华出仕,但时间太短,官职也低,对施政的了解有限,相关看法有很大的局限,并无高明之处。

    王充的优势在于他的不迷信古人,有自己的独立思考。

    虞翻建议,如果毛玠有志于学,可以从这个方面着手。

    王充的学术有开创性,却不完备,正是后来者可以用力的地方。与其拘泥于王充的言论,不如继承王充的思想,对古今学术进行批判,去伪存真。

    毛玠听得心惊肉跳。

    听薛综说起《论衡》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论衡》是这样一部书。可是与虞翻的特立独行相比,《论衡》臧否圣贤的狂妄似乎又没那么惊世骇俗了。

    一席谈后,毛玠带着书稿,与荀谌一起离开了讲武堂。

    荀谌的心情不太好。

    虞翻的学问的确好,但态度让人很不舒服,礼节也不够周到。

    甚至连饭都没有留。

    日已偏西,他们还没吃午饭,只是灌了一肚子茶水,饿得腿软。

    出了讲武堂,到走出上林苑还有十里路。

    站在讲武堂的门口,荀谌有点想骂人。

    徐庶追了上来,拿给他们一些点心,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下午还有练习,不能久留,还请二位见谅。”

    “什么练习?”荀谌顺口问了一句。

    “日常训练。”徐庶敷衍了一句,拱拱手,匆匆离去。

    荀谌和毛玠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好奇。但毛玠只是一时反应,并无追究的兴趣,荀谌却对军事比较关注,很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这所谓的日常训练究竟是什么内容。

    刚才在楼里看到浑天仪时,他就有这样的想法。

    他是见过浑天仪的,绝不相信虞翻说的只是些许改进。尤其是徐庶说这浑天仪是用于军事,他实在想不出浑天仪和军事有什么关系。

    军中的确有研究星象、望日以预测战事的,却没听说过要用浑天仪的。况且听虞翻相关的言论,他似乎也不相信那些东西。

    常言道,善易者不卜。虞翻作为易学大家,用浑天仪来占卜,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可能。

    荀谌很想去看看,可是一看徐庶已经跑得没影了,只好作罢。

    很明显,徐庶猜到他想干什么,所以不等他开口就熘了。

    身为曾经的游侠,徐庶这点倒是很机灵。

    带着惋惜,荀谌与毛玠一边吃着点心,一点沿着昆明池畔的小道缓缓而行。

    昆明池中很热闹。几艘战船正在远处演练水战之术,往来迂回。附近的水中有不少士卒在练习游泳,水花四溅,喊叫声此起彼伏。

    “朝廷要用兵益州吗?”荀谌突然问道。

    毛玠正在想心思,听了荀谌的问题,愣了片刻,茫然说道:“友若何以有所问?”

    荀谌伸手一指。“孙策称臣,东方已有江东水师,朝廷又在此演练水师,也只有出兵益州了。”

    毛玠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故司徒赵温去了益州大半年,一直没有返京,以至于朝廷免了他的职,由杨彪接任司徒。

    从太学的情况来看,虽然有不少从益州来的儒者、士子,但那些人不是流寓益州,就是在益州没什么出路的寒门士子,真正的大族子弟屈指可数,可见得益州大族对朝廷的态度并不友善。

    益州地形险要,朝廷如果想有兵益州,取道凉州,由水路进军,无疑是选择之一。

    荀谌心生疑惑,出了上林苑后,与毛玠告别,匆匆赶回太学书坊,找到荀文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