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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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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人来人往

    傍晚,玉门关。

    雍州州牧府-一座稍微好看点的土屋,武莫敌正窝在二楼的阳台上吃着羊肉粉汤。

    这里的羊肉粉汤可不一般,它里头的羊肉的选用精心讲究,必须是西漠王国饲养的且膘肥体壮的羯羊。食用时,得先将骨汤兑水,放入调料煮沸,再将熟肉切成薄片与切成块的凉粉盛人碗中,舀入沸汤,上面撒上香菜末、韭菜和葱、辣椒末等。

    不过武莫敌并不喜欢撒辣椒末,因为他不爱吃辣椒,因此他命令厨子做这碗羊肉粉汤时,一点辣椒也不要撒,而羊肉一定要放足,因为他爱吃肉。

    “哈,这羊肉粉汤就是吃的爽。”苏轩也端着碗羊肉粉汤走了出来。不过他这碗却是红的油光发亮,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辣味。

    “大胆,端着放了这么多辣椒的羊肉粉汤过来,是想谋害本州牧吗?”武莫敌皱眉道。

    “是的,卑职就是想来谋害大人的,不过容卑职先吃完,大人再处决卑职吧!”

    苏轩装模作样一番后,两人皆是大笑。

    “有人老说我这州牧当的憋屈,在这么个鸟不拉屎还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打仗的地方呆着,还被这一座长安城压着,没啥权力。”

    武莫敌望着戈壁上挂着的半圆太阳一阵出神,一旁的苏轩则是被这羊肉粉汤辣的脑门直冒汗,脸上却是挂着舒爽满足的神情。

    “其实这里也还好,人也少,也安静,也就房子比别的州牧破了点。”武莫敌看了看自家破旧不堪的土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这碗羊肉粉汤,清清淡淡,说道,“不过好歹有口肉吃。”

    苏轩哼唧哼唧就把自己手里那碗羊肉粉汤给吃完了,一边被辣得直吐舌头,一边又捡起碗边最后一根韭菜丢进嘴里。

    “就不能斯文点吗?好歹是个将军呢!”武莫敌鄙夷地看了苏轩一眼,一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里可难见这绿色的蔬菜啊,都是那群走商们大老远拉过来的,那卖的可叫一个贵啊。”苏轩毫不在意地又舔了舔碗沿,说道,“这可不能浪费。”

    “卖的贵又如何,还不是得先送一堆来孝敬我,我不点头哪个敢在这里卖。”武莫敌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脸上神情很是享受,说道,“要我说西漠那群洞里的和尚就是没吃过这羊肉,亏的这西漠养了这么多羯羊。”

    西漠王国有一座石窟,名叫敦煌。这是上任国王举全国之力打造的。石窟里面供奉着无数佛像,还画有无数精美壁画,号称敦煌千佛。敦煌佛窟里面汇聚了众多佛教信徒,他们信奉苦修,外人为了区分他们与普陀山,便叫他们敦煌窟。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苏轩放下碗筷,说道,“记得徐州有道菜叫佛跳墙,意思是佛也会被这道菜勾的跳墙破戒。由此可见佛也有私欲。谁知道那群和尚私底下有没有吃过那羊肉呢?”

    “有道理,我就搞不懂那些和尚吃着那寡淡无味的青菜豆腐,还说什么人间有味是清欢。”武莫敌嗤笑一声,“哼,可笑至极,天天吃这肥肥嫩嫩的羊肉不香吗?非得呆那黑黑的洞里守着那不会动弹的菩萨佛祖。”

    “对了,大人。我听说昨夜那大皇子在流放的路上遇刺了,负责押送的六个大理寺衙役只有那齐子羡回去了。”苏轩擦了擦嘴角的油,说道,“据他说,这大皇子估计是死了,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那何圣白已经带人去追查了。”

    “只要不在我这地头打打杀杀就行,管他外面打的头破血流。”

    武莫敌一口喝下碗里的粉汤,打了个嗝,说道,“长安的皇帝又如何,在这里我说了算!逼急了老子,老子直接投了那西漠,看他又能讨的到什么好了。”

    “哼,你就在这里过过嘴瘾,你敢到街上扯两嗓子那才算你本事。”苏轩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我倒是希望那大皇子真的死了,省的这群人呆在我们这,看着就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太平日子还能有多长啊。”

    武莫敌看了看天边的晚霞,端起手里的大碗,冲着晚霞轻声道,“敬你一碗!”

    傍晚的长安城,街道边的槐树上嫩黄的新芽在夕阳下变得金黄,细碎模糊的树影剪下路人的背影。

    窝在阴凉处打了个小盹儿的李二狗伸了个懒腰站起,百无聊赖地走到城头望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

    突然,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远处的街道奔向城门,沿途的行人纷纷避让。

    李二狗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那逍遥王周若逍,顿时一惊。

    “今早就听那值班的王大山说,那大理寺卿带了一群人清早出了城,如今这逍遥王也出城,怕是有大事要出了。”李二狗暗自感叹道。

    他其实打心底想出点事,也想了很久很久,最好是打起仗来,他好在城头看热闹。

    他这日子虽然过得穷,但也太枯燥了。每天脑子里不用想啥,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混着。

    他也逐渐不知道这么混着能干嘛,隔壁的媒婆来他家提了好几回,说是想给他找个婆娘。不过他都拒绝了。他自己都没混明白,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拉上别人和她一起过糊涂日子。

    他和他的兄弟王大山和李老头聊过他希望这长安打起仗来,结果他们都说他这是脑子不清醒,都说他这人就是活糊涂了,别人都是越活越活得明白,他这人就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他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自己还蛮健康的,一年到头也没见身体哪不舒服。

    他又和富贵酒馆的说书老头聊这事,说自己羡慕他这些年的走南闯北,因为一路上指定能遇上很多事,说不定就能撞上打仗。

    说书老头摇摇头说,这眼下哪里能打得起仗来,天下这么太平。他这半辈子走南闯北也没见过打仗,除了在书上和梦里。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老头那张嘴,说了半辈子的故事,故事里打了过无数回仗,可却也没见过真正的战场。

    说书老头见他一脸惋惜之情,安慰道,这天下就要乱起来了,相信长安也不会太平很久了,说不准这长安也真的快打仗了。

    想到这里,李二狗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在街上走着的霍雪敏有点诧异,她看到城头一个士卒正自顾自地点着头。

    “小姐,怎么了?”身后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青年,轻声说道,“那个士卒看起来就是单纯走神。”

    霍雪敏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她身边是父亲交给她的护卫,名叫紫岚,据说是父亲手下最厉害的那一个。

    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让她单独跟着这个护卫去豫州,而不是和父亲他们一起走。

    霍雪敏拢了拢身上宽大的长袍,这长袍遮掩着她隆起的腹部。不过这件长袍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宽大了,以至于它老是往下掉。

    霍雪敏揉了揉肚子,继续向城门走去。紫岚也继续跟在她身后。

    长安有太多不想暴露身份的人了,这样的打扮倒也不算突兀。

    过了城门口士兵的简单检查,走出城门没多远,霍雪敏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长安城,这个承载了她太多太多回忆与时光的地方。

    长安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地名,而是一滴眼泪,里面包含了太多滋味,可不管眼泪有多沉重,终究会流出眼眶。

    她觉着人的眼泪是最难读懂的事物,因为你永远无法揣测里面包含了什么。

    “父亲说,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是这样吗?”霍雪敏也没等紫岚回答,接着说道,“其实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呆了,待久了也倦了。”

    “我不懂。”紫岚老实说道,“主人让我跟着少主,我就跟着少主。”

    紫岚看着斗笠下霍雪敏的白皙的脸庞,他能感受到一双明亮的眸子正炯炯地看着自己。

    “你在这长安呆了多久?”霍雪敏拢了拢耳畔的发丝问道。

    “嗯…有七年了吧。我是十岁的时候被主人带进霍府,然后就一直跟着主人学武。”紫岚答道。

    “那你之前在哪里呢?”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叫牛角坳的地方,那是在天子山边上一点的一个小山坳。八岁那年爹娘就病死了,靠着周围村民的接济我才活了下来,后来就碰上了主人,也就来到了长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被逐渐阴沉的天色吞没。

    城头上的李二狗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两个人的背影有些不一般。但是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般。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和他这么多年在城头上看过得无数背影不一样,他有一种预感,这两个不一般的背影有一天会回到长安来。

    黑暗吞没最后一点光芒,长安亮起万家灯火,矗立在雍州土地上的巨城见过太多张面孔,也经历太多人的告别。无数人在这长安流下眼泪,也留下脚印。它从未抗拒任何一个人的到来,也从未挽留任何一个人的离去,如死亡般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