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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惊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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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动摇的心;最深之耻

    **秘密**

    攀在桅杆顶端的顾沉星、谢若悬和周敏静感到一阵剧烈的热风朝他们吹来。他们知道神威号宝船已经冲过了火幕!

    还挂在桅杆上的谢若悬、周敏静和顾沉星都被剧烈的气流吹得身上衣服如帆布般动摇,三人紧紧攀住桅杆,还是禁不住这妖风的强劲。顾沉星在桅杆最顶端向下观察了一下,萨拉佛的火鬼们果然都化作烟尘飞散了。路西法召唤而来的沥青里的鬼魂则开始脱去身上的淤泥火灰,像是附着在他们身上的火山泥被盐湖水冲下来,显示出他们生前的模样来。

    顾沉星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些鬼魂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好像有个人勾着他的目光,让他无法不注意似的。他睁大眼睛,调动视力,想看清那个英俊的身影。

    在芸芸众生的鬼魂中,他遗世独立,虽然身上还冒着鬼火,但剪影鹤立鸡群,像是一尊过于鲜明的雕塑。

    谢若悬敏锐地发现了情况不对:“冰之结界消散了!沈芸怎么了!?”“有问题,快撤!”周敏静催促他。

    船舱内的士兵一团混乱,杨昶拼命拍打着沈自丹的身躯,他两眼无神仿佛被魔鬼石化。

    顾沉星的目光突然和那个鬼魂的目光对视了。他感觉心脏停跳,瞬间血液像凝固了似的冰冷。这不是错觉,他身上的白莲阵也突然模糊,像是没电的灯泡闪了两下,被夺走了似的消失了。

    地狱的风像冰刀一样刻在他脸上,身上。

    那个鬼影突然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他生前被人割断了喉咙。那鬼魂突然凭空跃起来,仿佛这里的重力根本拿他没办法。顾沉星全靠直觉地一闪,然后肩膀一凉,随即所有的肌肉都像被抽走了力气,像一只飞到半空的白鸟突然中箭,从桅杆顶端往下坠落!

    周敏静正巧在顾沉星的下端,他下盘用力,双腿紧紧夹住桅杆,用尽腰力,双手拉住顾沉星——两个人被下坠之力往下掣了一大截才停住下落之势,周敏静感觉自己靠近桅杆的衣服都被磨得发热破烂了。

    那一刀力拔山兮,从顾沉星的左肩膀直砍到第一根肋骨,把他的肩胛骨直接砍碎,往下一点就能一刀两断,把他砍成两截!

    “不——!!!”龟甲卷棚刚刚打开一个小口要接他们进来,苏惹月看到了顾沉星中刀下落之状,五内如焚,失控地尖叫起来——噩梦之森忽闪了几下,从周敏静身上灭失了,又重新回到了顾沉星身上,樱色的结界像花瓣一样重重叠叠细密地遮蔽在顾沉星身上想要保护他,好像少女细密的心思,尽管他已经在那一刀的剧痛下几乎失去意识了。

    “顾沉星,挺住!”周敏静心内不由得大叫不好“要命,怎么偏在这个时候!”他拉住顾沉星已是费力,抬头一看,那刚刚刺中顾沉星的鬼魂正单手揽着桅杆,在他们上方——如果他从上往下一跳,刀锋一穿,两个人都要被扎个透心凉了!

    “快下撤!”谢若悬从旁边桅杆上,怀中抽出一张符纸,朝着那浑身是火的鬼脑门上贴去。却见那鬼武功高强,一刀就挡住了黄符——符纸在他的刀刃上燃烧着。

    周敏静认出了那刀法:“斩浪八式——韩……偃?”

    ******

    苏惹月保护顾沉星的心切,双手交叉结印,平平推出,朝着韩偃的鬼魂:“噩梦之森,攻击!”噩梦之森如同一座从天而降的金字塔将韩偃的鬼魂困在其中,由于无法攀住桅杆,它们像一颗钻石似的摔落在甲板上。

    樱色的噩梦之森碎成千片花瓣,在苏惹月周边盘旋,似乎在拷问着她的心意。此时周敏静和谢若悬趁着这个空档迅速将顾沉星从桅杆上背了下来。

    “大夫,快,来人,给顾大少止血裹伤!”“是刀伤!”

    苏惹月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努力拍着顾沉星灰暗的脸,似乎想要把他唤醒。

    “苏姑娘,顾少爷现在身负巨痛,昏迷中好处理伤口。军医!”周敏静此时倒真成了心神俱摧的苏惹月唯一的倚靠。顾沉星隐隐约约地还有意识,军医冲上来,赶紧给他一片人参含服舌下吊着血压,再用厚厚的白药压在伤口止血。

    其余众人还在紧紧盯着落在甲板上的鬼魂,希望噩梦之森已经将他压服。

    白光。

    从顾沉星身上消失的白色结界出现在韩偃的鬼魂身上,保护着他,让他毫发无损地站起来。而且那是——火之结界。

    白无常最牢不可破的结界。——你为什么用你最坚固的结界保护他?

    “戈舒夜?!为什么!”苏惹月终于弄清了将那鬼魂召唤而出的真正的主人,她不可置信地凄惨哀嚎。“你根本就不爱沉星,为什么?为什么偏要从我手中抢走他?又为什么?玩弄他,然后又将他像路边被你摸了两下的小猫小狗一样抛弃?”

    戈舒夜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呆在原地。

    “小夜……我是为了你而死的…。”韩偃的鬼魂嘶嘶地说,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气和血沫从他割破致死的脖子伤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濒死的声音。

    “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周敏静嗓子发紧,心仿佛揪了起来:“为什么?”她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似乎想要用尽全力对于他们的情感宣判。

    韩偃的鬼魂轻蔑地笑笑,从断掉的气管中发出叹息:“是的,周兄……所以我愿意为了保护她的心灵选择了自己的死亡,周敏静,你扪心自问,你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吗,愿意抛弃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吗?”

    周敏静沉默了,是啊,他连为了她反抗外祖母都做不到,他不是好好地当了数年的侯爷,任由她生死无音讯吗?

    戈舒夜眼里突然流出两行泪,她明白的。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糟糕。

    “周敏静,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吗?她是为了逃避对我的情感,才投向你的怀抱。”

    周敏静面部表情扭曲,仿佛要用最恶毒的字眼诅咒和审判这种违背伦理的情感,这种叫他不安又嫉妒、不舒服的情感:“你们,无异于禽兽,君子不齿!凡称人者而不能为!”

    “你越害怕,越是证明这种羁绊的强大;越是否认,越证明存在。”

    苏惹月道:“既然如此,戈舒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沉星,还和他结成夫妻?”

    在这地狱中,在这令人窒息的万籁俱寂中,在这令人丧失理智的路西法的风中,戈舒夜终于想起了那个隐藏在她潜意识中非常深非常深的线索,以及她和顾沉星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为什么会救他,又为什么会留下一个夜晚的亲密:“因为……因为……

    顾大少他……动起来的背影很像韩偃的模样……”

    “呀——!”苏惹月尖叫一声,将噩梦之森朝着戈舒夜掷去,砸在她的脚下摔碎了,像是一个碎了一地的花瓶。

    韩偃的鬼魂对戈舒夜道:

    “你知道……你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男人会比我更爱你……

    你也清楚地知道……也再没有一个男人,会比戈云止更爱你……但是我们……都死于你失败的爱情选择……

    所以……我成了你的心魔……挡在你的心上……你没办法爱上周敏静,也没办法爱上顾沉星……你再也没办法爱上陆上任何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你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顾沉星和苏惹月之间,搅乱了他们心灵,和他们本该安稳的命运走向……就如同沈芸突然出现在你和杨昶之间,搅乱了你们的人生一样……

    两次三角之恋的命运是一对互文……

    这是轮回报应……

    可此时你的心太累,你失去了一切,搞砸了一切,你谁也不敢相信,所以始终不许别人进来,就像沈自丹也从不敢为你动心一样……(这里flag)

    你用我挡在你的心上,就像沈芸用家国大事挡在他的心上一样……

    你嫁给顾沉星,你后悔了……你的心里还在想,能不能当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能不能当他从来没来过?能不能让时间倒退,让一切归位,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昆仑台那一战之前?

    你少年时拼尽全力追求的自由,追求的爱情,都是镜花水月,到头来都成了陷阱……你再也追不动了……你绝望了

    ……所以,我来替你实现你的愿望,我来替你清除他……”

    顾沉星刚刚被军医的白药救回来,吊着一口气,面如金纸,嘴唇灰白,他张了张嘴唇,没有力气说话。他看了看戈舒夜的眼睛,沾着衣襟上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三个:

    “胆、小、鬼”

    戈舒夜突然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惊地藏开了队内语音):

    顾沉星:你不敢再相信我。

    戈舒夜:我谁都不相信。

    顾沉星:笨蛋,我都没有抵赖,你倒忙着抵赖起来了。情感是流动的,你只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暗恋了,你们又没有真的做什么不轨之举。

    戈舒夜:这是大罪,想也不对,想也有罪!

    顾沉星:为什么你们要在思想中,为了未曾发生的忧虑,背着如此沉重的枷锁?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完全没有道德压力呢?

    戈舒夜:我以为你是萍水相逢之人、已有婚约之夫,不用负责任的嘛。——你不后悔吗?你不害怕吗?

    顾沉星:害怕什么?

    戈舒夜:用尽全力去爱,去追求,最后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顾沉星(身体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我只向前,不后悔。

    顾沉星的头一垂,手无力地软下去。

    军医:“脉细而急,他快不行了!伤的太重,刀伤到了肺和心脉!快,上大还丹,这味药再吊不住,就没救了!”

    ******

    “惊地藏,告诉我怎么做,惊地藏!”戈舒夜绝望地呼唤着,

    一些情感和回忆的碎片突然涌入她的脑内:

    “洛均,洛均!醒来,醒来,回到我的身边来!”

    “白先生,你说的没错,对于永生者来说,时间中的人就像是路边的野花,是第一次相遇,也是永远的诀别。永生者不会为一见即逝的花落泪,可是,可是当那个人生命的花朵就在你面前凋零之时,你真的无动于衷吗?”

    “告诉我该怎么做。”

    “告诉我该怎么做!”戈舒夜绝望地呼喊。

    一个五边形结界的边缘突然出现,戈舒夜像吃惊但又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李恪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