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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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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传奇

    伯洛戈翻看过很多与超凡有关的书籍,例如《以太论》《灵魂学》之类的,这些书籍无一例外,或多或少都提及了同一个名字。

    所罗门王。

    那是个被誉为最接近“秘源”旳男人,几乎要触及真理的学者,他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建立了神圣之城,数不清的学者如朝拜般来到这里,只为加入这针对“秘源”的追求之中。

    为此神圣之城又被称作学者之城,可在六十六年前的战火中,神圣之城就此陨落,而那位最了解这个世界真相的男人,也死在了他的黄金宫中。

    在这片荒芜的废墟上,誓言城·欧泊斯就此诞生。

    可伯洛戈心里一直有种怀疑感,为什么是这里呢?为什么又是这里呢?

    这里是莱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纷争的终止,又是如今这群魔奔袭的中心,仿佛这里是大海洋流的汇聚地,所有的邪异与灰暗,最终都将涌向这里。

    在见到僭主的那一刻,伯洛戈有想过魔鬼与这座城市之间的联系,他想或许这一切的纷争,正因这些魔鬼的存在所导致的。

    以欲望为食的魔鬼们,潜伏在这城市之中,肆意操控着可悲的人类。

    现在伯洛戈意识到这是错的,这座城市的诡异并非因这些魔鬼,而是因这座城市的谜团,所以群魔降临。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你就在这谜团之中,并且在这谜团里生活着,你与它交融在一起,但又永远无法触及那真实的一面。

    “这座城市并非因你们而如此诡异……你们也是被某种东西吸引而来,对吗?”

    伯洛戈注视着眼前这位扭曲的存在,开口道。

    “这种事,谁又知道呢?”

    这是僭主第一次给出这样不明确的回答,百臂将伯洛戈放了下来,令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而那怪异的躯骸同时也低了下来,头颅如蟒蛇般延伸着,落在伯洛戈的身前。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拉撒路先生,从六十六年前就在找一个人。”

    僭主就像在暗示伯洛戈一样,说到时间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你是在找我吗?”

    “我不确定……我也不好形容那个我在找的人,”猩红的百眼窥视着伯洛戈,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映入眼中,“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我要找的人。”

    如蛇般的头颅环绕在自己身旁,像野兽般嗅闻着自己。

    “你身上的味道不对,你不是他,但又很像……”

    手臂从四面八方落下,亲手丈量着伯洛戈的身体。

    “算了,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我不介意再多等待一阵,反正你我的交易已经达成,联系已确立。”

    另一只歪扭的手臂伸来,细长的指甲间夹着一张名单。

    伯洛戈伸出手去接,但在触及的一瞬间,名单便熊熊燃烧了起来,烫灼着伯洛戈的手掌,待焰火散去,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如纹身般被刻在其中。

    穿透血肉,深入骨髓。

    “天亮之前,它都会指引你。”

    所有的手臂都收回了黑暗中,那弓起扭曲的人形,也恢复常态,男人优雅地站在伯洛戈的面前,仿佛刚刚邪异憎恶的一幕,仅仅是虚妄的幻觉。

    “那么,去追猎吧,拉撒路先生,你的时间不多了。”

    指针的滴答声在黑暗里蠢蠢欲动,午夜临至,这将会是黑暗最为深邃的时刻。

    “你认识与我交易的魔鬼吗?”伯洛戈没有立刻离去,看了眼手心的名字,他握紧了拳头。

    男人没有回应,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从那蠕动扭曲群蛇里,伯洛戈能感受到一股嘲弄的视线。

    “算了,如果你认识它的话,告诉它,”伯洛戈转过身,话语冰冷,“我总有一天,会把这一切都拿回来的。”

    身影走在如血的红毯上,迈过一束束的灯光,在伯洛戈几乎要融入黑暗里、步入红色的电话亭中时,男人开口了。

    “真可悲啊,拉撒路先生。”

    他的声音满是怜悯,但在伯洛戈的耳中,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嘲笑。

    “在你们人类之中,有着这样的信仰不是吗?

    好人荣升天国,恶人坠入地狱。”

    男人迈步向前,好像在追逐伯洛戈的步伐,宛如噩梦般紧随着伯洛戈的心智。

    “拉撒路先生,你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好不容易从泥沼中脱身,可如今又重新步入其中。

    再次……与魔谋易。

    难道你不害怕自己的灵魂,彻底堕入那地狱中吗?”

    猩红的百眼窥探着凡人的心灵,男人很想知道伯洛戈真的如他表现的这样坚强,还是说他只是在强撑着呢?

    作为魔鬼,男人很擅长这样的攻势,找到凡人内心的缺陷,只要稍适猛攻,他们就会溃不成军,变成自己手中的傀儡。

    离去的背影停住了,伯洛戈回过头,冷漠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笑意。

    “你是在和一位债务人,谈什么堕落与地狱吗?”

    他就像听到什么笑话般,笑个没完。

    “说这些话都太迟了,僭主,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了,更何况我是不死者,我只会沉沦于凡世,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国,他们都不会接纳我的。”

    伯洛戈大声地讲着他的歪理。

    “更何况,像我这样出卖灵魂的人,早已犯下了重罪,如果注定前往地狱,那为何不犯下滔天的罪业,到地狱成为一个传奇呢?”

    男人的笑声停滞了,他也没想到伯洛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又或者,你想说那地狱里尽是被我斩杀的恶人们,他们正磨砺着武器,等待着对我永恒的折磨?”

    伯洛戈笑的更大声了,笑声透过黑暗,反过来嘲笑着魔鬼。

    “这不太对吧?活着的时候,他们就躲避着我、惧怕着莪、敬畏着我,难道死后到了地狱,他们便会获得向我挥剑的勇气吗?”

    男人的话在伯洛戈听来,简直幼稚的不行,他甚至没想过魔鬼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这太可笑了。

    “不,他们仍会恐惧,并且越发地恐惧,他们相互诉说着那段可怕的噩梦,那个送他们到地狱的噩梦。

    那个名为伯洛戈·拉撒路的噩梦。

    我昭彰的恶名会在地狱里传唱,哪怕是邪魔妖异,也会恐惧这个名字,直到地狱深处,那罪孽之首也将听闻我的名号。”

    这就像个冷酷的宣言,宣告着永不熄灭的怒火、永不妥协的公理铁律。

    “真是令人难过啊,拉撒路先生。

    被怒火缠身的复仇之鬼,你的心里没有半点柔软的地方,而这世界也没有半点温暖给予你,或许你曾经拥有过,但也早已逝去,如今甚至没有人为你的命运祈祷。”

    男人依旧一副悲怆的语气,好像发自真心地为伯洛戈感到悲哀。

    伯洛戈的步伐停住了,伸手捂着胸口,感受着衣襟下那十字架的触感。

    “会有人为我祈祷的。”

    “谁呢?”

    男人满不在意道,在他看来这是伯洛戈不甘的自我辩解。

    “恶人们。”

    伯洛戈亲切地说。

    “恶人们会在地狱里为我祈祷,祈祷我能一直活下去,祈祷我战无不胜,祈祷我永远不要来到地狱……

    他们很清楚,当我抵达地狱之时,便是他们另一段永恒噩梦的开端。”

    这次男人没有再回话,他只是用那猩红的百眼紧盯着伯洛戈的身影,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伯洛戈步入红色电话亭中。

    他离开了。

    没人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他回到长桌旁,拿起一张图纸,上面刻画着一枚玛门币的设计图,其中的图案男人苦恼了好一阵,好在他现在有了思路。

    拿起一枚粗糙的硬币,男人轻语着。

    “超越生与死,人世与天国……”

    四周的黑暗滚动凝聚,当光明再次重归这个世界之时,伯洛戈透过玻璃看到了熟悉的街头。

    他回来了,从那奇异的空间中返回欧泊斯,又或者说,他从未离开这座城市,僭主所处的空间一定在这城市内的某处。

    还不等伯洛戈离开,清脆的金属音响起,又一枚玛门币从退币口中弹出,只是伯洛戈这次看都不看,直接推门离去。

    “呦,伯洛戈。”

    呼喊声响起,汽车停在了电话亭旁,就像在等伯洛戈,男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维卡……”

    伯洛戈认出了这位酒保。

    “老板命我送来的,欧泊斯很大,今夜你要去的地方又有很多,”维卡说着递来了一串车钥匙,“油箱已经加满,你应该会开车的吧?”

    伯洛戈没有理他,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你的老板是什么人吗?”

    “这很重要吗?当我走投无路时,只有他伸出了援手,这就足够了。”维卡平静地回答道。

    伯洛戈不再说什么,接过车钥匙坐进车中,引擎轰鸣,这头钢铁造物活了过来,炽热的血在冷彻的铁中流淌。

    “记得打开电台,有件小礼物,当然,这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

    维卡对着车内大声喊道,他不确定伯洛戈有没有听到,还没等维卡说完,汽车便如野兽般蹿出,沿着街道狂奔,如同被释放回草原的狮子。

    ……

    播音室内,杜德尔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双手间放着今夜的电台稿子。

    抬头看了眼时间,距离节目播出,还有几分钟,以往这几分钟里,杜德尔会仔细地翻看稿子,又或是思考节目该闲谈些什么。

    但今夜杜德尔什么都没有想,脑海里一片空白,夹起了一根香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作为一名专业的主持人,杜德尔一直觉得,在神圣的播音室内抽烟,是种万恶的亵渎之举。

    如今杜德尔自己打破了这一教条,他大口大口地吞吸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脑海里时不时地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如梦如幻。

    杜德尔热爱他的电台栏目,但仅仅是热爱还远不足以维系这一切,栏目的收听率并不高,经过数次斗争,杜德尔终究是落败了下来,台里决定停掉他的栏目。

    这是杜德尔最后一次主持《灰雾、工业与美味鲜虾脆饼》了,他绝望地写下稿子,准备将今夜当做最后的狂欢,与他的听众们欢呼到天亮,然后被埋葬进无人知晓的坟墓里。

    这一整天杜德尔都在和助手抱头痛哭,互相说着掏心窝的话,好像午夜之后,他们就将坦然赴死。

    其实这么形容也没差,只是从生物学上的赴死,变成了职场上的赴死。

    可几分钟前的一通电话扭转了局势。

    当时杜德尔正坐在马桶上,助手撬开了厕所的大门,把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上的杜德尔拉到了电话旁。

    电话里,平常气焰嚣张的上司,说起话来就像个乖巧的小男孩,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杜德尔,好像杜德尔是他蜜月期的女友。

    层层劝诱后,上司对他说。

    “有位匿名听众赞助了你的电台栏目,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继续主持下去,以及必要时,提供一些点歌服务。”

    就是这样,有位匿名听众花钱救下了这个栏目,杜德尔不清楚匿名听众究竟花了多少钱,但从上司那诚惶诚恐的态度来看,那一定是一笔自己难以想象的数额。

    听助手讲,当时杜德尔是一脸呆滞地放下电话,就像听闻自己身患了绝症,但下一秒表情又肆意放纵了起来,好像绝症只是医生的误诊。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瞬间杜德尔觉得自己就像百年前战场上孤身一人的骑士,他已准备好了赴死,结果一回头,只见山头上尽是飘扬的旗帜。

    不知道谁一声令下,援军们像超市折扣时的疯狂顾客,把杜德尔眼前的强敌碾了个粉碎。

    午夜已至,钟声响起。

    麦克风的灯光由红转绿,杜德尔深呼吸,将眼前那充满绝望的稿子撕碎,大笑着说出自己的台词。

    “各位听众好!我是杜德尔,您一天两播的忠实朋友,欢迎收听本栏目!”

    杜德尔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畅快,他几乎要在播音室里跳起来。

    “我会陪各位到世界末日!”他大手一挥,破碎的纸张如雪般飞舞,“摇滚乐永不消亡!”

    银白的汽车宛如一把穿透黑夜的利剑,它咆哮着,在狭长的街道横冲直撞,伯洛戈抓住沉重的方向盘,踩紧油门的脚从未松开。他是个开快车的好手,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开车了。

    电台内响起杜德尔那见鬼的欢呼声,伯洛戈也忍不住一起大笑了出来。

    寂冷寒夜的复仇,陌生人之间的欢呼雀跃。

    “听众留言!”

    杜德尔按照电话里的意思,对着麦克风大吼着。

    “享受今夜的狂欢吧!拉撒路先生!”

    手上的名单燃烧,在伯洛戈的眼里映照出一条又一条的光轨,指引着所有仇敌的方位。

    电台内的歌声大作,暴躁的司机也兴奋地跟着一起吼道。

    “义无反顾!”

    汽车撞开了锁紧的围栏,守卫们来不及反应便被撞倒了一大片,有人抬起枪口,车门却早已被打开,男人大步而来,扣动扳机。

    “无可阻挡!”

    枪声响彻,永不停歇的歌声在车内回荡。

    “踏上地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