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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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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心受教,安心挨打(上)

    说是说书房,其实是办公室。无数的卷宗塞满外间的壁柜、书架、书桌、木箱、竹篑、纸质文件夹。

    皇帝在内间办公,超大的书桌子上铺满了东西:书卷、奏折、账册、名单、图片、印章、纸笔、墨汁、笔洗、笔架、笔筒、笔掭、茶托、镇纸、砚滴、水呈、臂搁、高足果盘、茶壶、浅碗、手帕等等诸物。

    墙上有画、有剑、有地图、有挂毯,地上有各个高度的凳椅搁脚台几。内外隔断处有黄花梨的超阔四面屏,上面或是名画或是名家书法。

    任何时候小太监们都被指使得蚂蚁一样,寻书、寻图、寻账、寻人,记口谕、记起居、记垂询、记嘉奖贬斥名字,禀笔大太监还要在低几上伏案草拟旨意,下条子。

    当水泾进入书房时,皇帝正在角落里和大学士窃窃私语,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今天皇帝穿着市面上只听闻却无从得见的密织绿笼纱,上有装饰用的金文,排列地如同飞虫舞风——据说这个款式来自于妖狐乱世故事。

    说书的讲,有丝工得了螺祖梦中指点,织出以蝌蚪文为装饰的纱袍,由真苏妲己之父苏护敬献纣王。这故事到处都是肉色横陈富贵荒淫花团锦簇的描述,让听众浮想翩翩,江南有好事者尝试着织出此纱,立刻轰动,江南织造大臣立即征集最佳者,作为贡品送入上京。

    皇帝嘴上大骂难道这些人把自己当作是纣王不成?却又感叹难得这些财主忠心可嘉,下了厚赏,但也严令江南织造大臣可一而不可再。

    这纱笼于雪白的龙袍之外,金翡腰带配压袍玉佩,如身附春日绿柳之烟,又似披上了秋末花草之甸!皇帝本人身材高挑,剑眉凤目,鼻如悬胆,口大唇薄,黑发如云,牙如碎玉,着此袍更是高贵清雅,如同昆仑神仙或终南隐士一般。

    水泾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将相合”与“隆中对”屏风,看了一眼于谦手书“满江红(怒发冲冠)”和赵孟頫书“黄鹤一去不复返”,给父皇请安。

    与皇帝语的是首辅大学士凌三攴,此人原非此名,因其孰师见其顽劣,以戒尺打其手心三记后幡然悔悟,奋发读书,终成解元。因感念其师之恩德,遂改名三攴。

    此人中等家族出身,生平最恨高门勋贵,贾敬在官场上颓然而退,主要便是此人作梗,封杀了贾敬入阁希望,逼其退隐。

    见五皇子请安,凌三攴避在一旁,六十多岁的老头,敏捷轻盈,估计功夫不浅。

    赵国风气是文武兼修的,皇帝皇后公主皇子个个身负武功,虽然大多是花架子,但上有好,下必甚焉,哪怕只是广播体操或者军体拳、表演级太极剑水平!

    状元、解元、进士、举人更是绝对不取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为了让贫苦秀才们能把身体养好,县学每天都有羊肉鸡肉鸡蛋鱼之类的定量供应,此举乃使水氏皇朝深受士人爱戴,是千年未有之善政。

    不然你以为童隰怎么能以五十之龄在草原上最终活了下来(金荣:难道不是因全靠我这个学生亲手煎药熬粥啊)?如果诸葛孔明活在当下,仍然在五十岁时就把自己熬干的话,简直就是文化人的耻辱。

    皇帝笑眯眯地叫起,闲话几句后,水泾道:“儿臣昨夜把玩西洋怀表,感其精工细作,忽发奇想,若能学会其手艺,用于火枪火炮,咱们大赵军力当能更上一层楼。又想我中华哪里没有能工巧匠,重赏下去必能有所得,何必非学佛郎机?再一转念,或者愚者千虑,西洋工匠中必有可师之技艺。左右为难,由是反侧,不能自决对错,请父皇指点迷津。”

    皇帝失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韩退之有云,吾师道也,达者为师。我儿能有此念博采众长,大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况西洋之玉乎?你尽管去做,让工部出人出钱,理藩院协助你。”

    忠顺王应声“是。”

    皇帝吩咐道:“为上者不必事事躬亲,该交待下去的,就放给下面人做,顺便看看这些人能力、品性、心胸、敬畏之心如何。你一个人三头六臂也办不成几件事,要有识人之慧。统御是大学问,书里没有写的,当用心揣摩。”

    水泾狂喜。这是耳提面命啊!凝神静气地听着,虽然是老生常谈,但难得皇帝亲自教导啊!

    凌三攴笑道:“五殿下深谋远虑,视野开阔,国之幸也!”皇帝瞥他一眼,好吧,话还能说得更直白点吗?

    凌学士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皇帝的眼色,盯着水泾越看越喜欢,“五殿下颇有祖风。”

    你这么说,太上皇未必同意。皇帝暗自翻了个白眼。

    水泾心头大定,狂喜,稳了!

    皇帝又道:“兵乃国之重器也,要多试验比对,细细研究,不用急在一时。”

    水泾开心得恨不能跳起来在空中飞舞。不用急在一时!这是个许诺吗?

    一直到走出书房时水泾都是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端,耳边隐隐听见皇帝对大学士笑道,“毕竟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更是如饮琼浆,醉人心脾。

    这天是如此的蓝,这水是如此的清澈,那风中还有丝丝香甜.......

    一个宫娥在他身前轻咳一声,水泾才注意到此人候在道旁等着自己回音。

    “嗯?你刚才说的什么?”水泾收起某种类似得意忘形的表情,不耐烦地道。

    “贾贵妃有请五殿下说话,请殿下移步。”

    贾元春找我做什么?忠顺王警惕心大起,回想起早上她和秦妃看自己一眼,肯定没好事!有心不去,却又不敢,毕竟是名义上的母妃。

    水泾心不在焉地跟着这宫娥,身后有三个随从、两个小太监,还有一个是戴权的人。

    层层保护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贾妃住在比较偏的殿中,面积只能说是将就,好在草木葱茏,花枝繁茂,若有若无的清香从黄红粉白的小碎花甸中传来,环绕缠绵,欲拒还迎,欲诉还休,欲言又止,透露出一种“你爱来不来老娘不在乎”的淡定与自恋般的绝不放弃。

    一路小丫头们打起帘子,“五爷来了”之声不绝于耳,娇莺弱啼,婉转娉婷。或畅快直爽、或柔而不弱、或机灵嫤妧,或嬟婠娴姣,让人望之可亲,闻之可喜,语之难忘。

    贾妃正与秦妃闲话,这也是预料之中。二人并未盛装,除去了早上立规矩时穿的大衣服,红肥蓝瘦,翠软白妩。

    水泾不敢久视,低头行礼,二妃极客气地起身,不受他的全礼,齐齐回礼。上茶,让坐,请点心。

    贾妃道:“这酒酿圆子从酒酿到搓糯米粉都是我们姐妹自己做的,请五爷品鉴。”

    正好水泾也饿了,谢过之后,细嚼慢咽地用了点心,味道果然不错,很精致的南方风味。

    至于你们如此费心招待是为了啥,我等着听听。小圆子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你们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后宫有自己的盟友,那自然是好事。

    水泾最后谢道:“二位贵妃果然慧质兰心,心灵手巧。”

    秦妃道:“说到巧手,我们家的姐妹几个从小就喜欢做这个做那个的,琴棋书画也都是不差的。”

    咦?你这是在做媒吗?

    贾妃抿嘴笑道:“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成为忠顺王妃呢。”

    水泾道:“自然由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

    贾妃道:“我家诗社吸纳了不少美词娘、小才女、娇诗娃。这是她们今年新作,不打算传播到外面去了,就几个府里亲朋好友送送。”

    秦妃道:“如果五爷看中了哪首诗词,想要认识认识作者,我们姐妹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二。”

    贾妃道:“皇后那里自然也早得了一册,我们将这诗集交与五爷也是皇后示意,若果然有好的,五爷选选。”

    秦妃道:“倒不是我们姐妹说嘴,里面十五个女诗仙,哪个不是好的?”

    贾妃笑道:“五爷也莫看花了眼,只凭直觉去选,倒是天意。”

    秦妃:“那么多的雅号,猛一看是倒会眼花缭乱的。”

    贾妃:“五爷要不要这些诗翁的画像打打眼啊?”

    秦妃:“这倒是,日后要母仪.......”说了一半就被踩了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