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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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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之丧,蛮夷之失(上)

    八月的高原色彩缤纷,绿深黄浅,红花白蕊,朱果粉萼,沙褚石青,雪山之冰万年不化,在云雾中反射着金色的阳光。

    蓝天如幕,牛斗互环。

    星月相属,银河席卷。

    命运强项,灵魂何安?

    水流潺潺,曲折平缓。

    千峰耸峙,万壑归元。

    身埋于斯,魂归长天。

    胡氏和桃叶抱着几个宝宝,看着金荣胡子拉碴的坐在水焉坟前痛哭高歌,也是泪水涟涟。

    金荣手里搂着早产两个月却坚强地活了下来的男孩当当。古人说“七活八死”,不管是不是科学规律,水焉以命换命,在金荣精心照看下,骆驼奶羊奶牦牛奶喝着,宝宝很健壮,他终于对逝者有了个交待。

    三岁不到的小叮叮还不能理解妈妈已死是什么意思,她被桃叶按着在坟前磕了好几个头。嘴角耷拉着,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随后看到小妈和奶奶都没有要心痛她的意思,便收了哭腔,恢复了一脸坏坏的表情,准备待会儿欺侮弟弟小小。

    明日金荣全家和金珑、贾琮等人将要离开图播了,这是来跟水焉做最后道别的。第一缕寒风已然从西方带来了冬季的讯息。孩子年幼,高原物资匮乏,还是离开的好。

    人之初,来自虚无。人之没,归于尘土。这很公平。公主最后的精气神全部投入到了宝宝身上,她自己头发不长,经络碎裂,血脉勉强运转仅保证机体不溃而已。到了最后终于油尽灯枯,但宝宝仍在,心事已了,是以才能长笑而逝。

    金荣证明了他对公主的情义!不离不弃,尽心尽责,不假人手地按摩喂食,让从来没有体味到亲情的公主最后得到了人生大圆满。也许对她来说,如此离去是最好的选择。野心、霸业、职责尽付秋水。

    金荣明白这些,但是他不想接受!当年自己在城门口被贾府少年欺侮,别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公主呵斥走了贾府倒霉熊孩子,从此金荣的情丝就挂在了那蒙面女子身上。

    虽然地位天差地别,最终公主却听进去了自己劝说,解散了天网,委身自己……连一个盛大的婚礼都没有得到!当然作为出家人、皇族长辈、三嫁寡妇,她对婚礼的臆想早已幻灭,得到了真情已然是万金不易的幸运!这幸运对金荣来说同样是万金不换,在他早已绝望的时候,公主追到了大同,把身子交给了他……并使他斗志昂扬。

    难得她抛开了责任压力、身份尴尬、阶级隔离,对自己的真心做了个交待,说了实话。

    对一辈子生活在谎言里的公主来说,金荣的“真”就是上天赐予她的福!从不伪饰的金荣,其实就是公主向往的彼岸,而她本人永远都不可能独自到达的。

    而当她终于留在金荣身边,她的脸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外人面前,到死,她的面罩都没有抛开。

    也许对这世界的防备早已融入了她的血液,那薄薄的一层布,是这个女子保护自己的脆弱的最后防线。哪怕有金荣在身边,这防卫也从未放下过。

    就这样死去也好吧,再不舍,终还是要放下的。

    来生再不生皇家,普通农妇就很好。

    宝音率领三千雄兵送了几百里,直到金荣一行入川才回。他是恩和的老二,不会继承EEDS汗位,所以他决定终老图播。地盘比老爹的大,兵马比老爹的多,除了老百姓比较穷……不过金荣说,图播俯视印度,连接天山昆仑,紧贴川滇……打开思路,穷也只是暂时的。眼睛盯着印度,脚往四川走,钱粮不就来了?茶马盐宝石丝绸瓷器,什么不是赚钱的路子?

    金荣一行从高原下来,将会入川,看看天府之国。蜀山剑仙的后人,怎能过蜀山而不入?

    这话说得好,胡氏、桃叶、金珑、贾琮、连飞和那个姓赵的御者都笑了。只有贾玏那个书呆子决定跟着宝音,留在拉以萨研究古藏象雄十八国历史。

    红衣大主教有大恩于金荣,他命肖指挥保护了被绑架的金荣安全,而且没有被下毒或吃皮肉之苦。这个人情就落在了小赵的身上。作为赵宋后人,想回祖国看看乃是人之常情,搭个顺风车不算事儿。

    这个没有名字的人就成了个甩不脱的油瓶了,托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此人心安理得地坐在骆驼背上,啥也不干。

    这是人嘛?连大汗甚至都干了活——把小小和当当两个男孩装进两个筺,叮叮和美美两个女孩,则用大布带捆着坐在他的怀里,算是特别待遇。

    胡氏和桃叶如今骑术都相当可观了,各自一匹骆驼,眼睛不离四个宝贝。她们座下骆驼背上有一个油纸层层包裹的箱子,里面是水焉脱落的长发,细细地编织成了辫子,另外还有几百张水焉画像。这个箱子将会伴随金荣终身,直到临死前交给叮叮和当当。水焉画的深谷幽兰图遗留在了京城金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了。可惜。

    其实那幅图在林黛玉手里,目前暂时还没有外人知道。水一方这个号,也不出名,非皇室人哪能知道?西平王水涗自然是晓得的,但是这画在他媳妇手里,他哪能猜得到?太玄幻了。

    贾府家将还有二十人跟着贾琮,其他的姓贾的都跟贾琛回京城去了。如此贾珍也算对家里有了交待:贾琮虽然没见着,其他子弟领回去了。

    队伍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张蕈巴米尔的老三张炣。这孩子杀掉了绿衣僧无数,替父报仇后,不想当马贼祸害贾珩了,就跑图播来给贾珩和张唢呐送信,然后就不肯回去了。

    张炣除刀马熟悉,波斯语、蒙语、汉语说得极溜外,外表就是个维族人模样,精明强干,帅得惊天动地。

    如今的团队里,金荣留了须,虽然脸上红斑已退,但也已经不漂亮了。最好看的就当属连飞、赵御者和这个张炣了。

    托娅暗自给这三大小帅哥排了个序——接连排了三天也没个结论。算了,并列第一吧。

    随着海拔降低,朝云暮雨,林幽草深,水急山静,难得看到人家。向导是走老了的商队领队,言语急促,口齿含混不清。

    一路上穿寨过镇,金荣一行有女客婴儿,怎么舒适怎么来,走得慢到极点。贾琮一有机会就斗熊搏虎,赤手连杀几头大熊,把所有人都惊着了。连金珑这个宗师也连连点头说贾琮进步神奇。

    赵御者面有惊讶,张炣更是夸张地崇拜……直到连飞也赤手杀掉一头熊后,这二人看待这一群人的目光就不同了,好像他们都是怪物。胡氏和桃叶看到金荣心情转好,喜不自胜,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托娅最喜欢射鹰,刚开始在金珑贾琮的注视下慌乱不已,准头欠奉,一路上出了不少洋相。直到有一天一只鹰穿林而来直扑在地上爬行的美美,托娅不加思索抬手一箭将那鹰刺了个对穿。获利一片采声。

    从此后托娅箭术进入化境,把张炣那个暗自嘲笑她的家伙吓得不轻……在张炣的小心眼里,这一群人怪物之称号躲不过了。

    时间能治愈一切伤心,路途也是。当大家终于途经汶川、映秀,过都江堰踏上成都平原,顺着大河向成都进发时,水焉去世带来的伤不知不觉地收了口,结了疤,落了壳,成了一朵粉红色的印记。

    使用肖指挥安排的路引进了成都,迎面而来的深邃浅嬉气息环绕着金荣的脑海中每一个思绪和每一次呼吸。条石地面平整干净,房屋都是砖石造成,富贵典雅。

    走了半个时辰,一首诗就成了。

    竹深林远烟霾绿,河宽浪缓碧水清。

    云遮雾掩月无缺,叶落枝摇风有形。

    垂髫竹马喧无赖,耄耋玉子撼棋枰。

    满墙青藤缀香院,半树芙蓉雨花亭。

    闲看树影扑蝴蝶,不辞长做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