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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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汩徂南土,走为上计(下)

    机会是什么?

    机会就是在危机出现时你会翻出浪花来,一口吞下好处。

    贾菌和贾芸同病相怜,都深恨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命运的垂青,机会总是擦肩而过。

    金荣初站稳草原时,二人发愿苦练功夫要上草原,结果三番五次的大战,听说人人在死亡线上徘徊,连姓贾的嫡系都难免一死……贾芸娘和贾菌娘立刻怂了,天天眼泪鼻涕的,只要儿子敢提上草原去的话,立刻死给你看!

    如今敢打敢拼的五虎一龙不都是以前的边缘人物嘛?现在倒把贾蔷贾琏贾宝玉之类的老核心子弟压得死死的。

    先不说抢了多少女奴宝石玉石,只说贾琛被薛家看中要当女婿了!这个惊天大消息把贾芸娘砸得晕头转向!贾菌娘也是整日里唉声叹气,看着游手好闲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整天埋怨儿子没用,没出息,啥也干不了,白吃白喝,屁事儿不会……

    吵!吵!吵!

    直到贾菌和贾芸翻老账,说你要先死给我看,才不敢去草原打拼了……

    然后贾芸娘和贾菌娘开始抹眼泪……悔恨交加。

    金荣托贾琛给贾芸和贾菌带的礼物也不能让女人们开心起来,反而很刺眼。

    其实这些年,宫布给贾府的礼物每年都有贾芸和贾菌的一份,和贾琏贾环贾宝玉贾兰的礼是一样的。

    当年贾芸和贾菌娘为了这个脸面、这个待遇,狠狠地得意了很久。

    人是一种“不攀比活着就没有意义”的生物!当贾玏在图播称雄,贾珩搬空了半个喀城,贾琛带回了布达宫里无数金银器,贾环占据了清国三十个城镇,贾莴、贾藻发的财十多匹好马也背不动……之时,芸、菌二人的娘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族里也有分润,但大头在拼命三郎们手里得了!连族老都没好意思下手太狠。

    我的儿子不比那个贾琛好看?如果有战功,薛姑娘是不是会看上他?

    这次贾氏大宴宾客,芸菌二人得了个迎来送往的差事。重要的客人由贾蓉、蔷、琏、宝玉、环负责,稍微低一些身份的就由那些包括贾芸贾菌在内的小一辈陪同说话。

    贾芸和贾菌伺候着几位宗师弟子,观察每一个人的性格揣测其脾气、喜好,尤其是宗师本人。

    那个保山君是太行山寨主,不怒自威,但最好说话,等闲不和下人生气,只是喝酒。跟贾珍坐在一起,简直毫无共同语言。

    那个西方教主据说最喜欢收徒弟,拉着贾珩到处显摆。贾珩表面上好好好,但是他的背影却在喊救命……

    那个娇音虽然处处和她的师妹作对,但话里话外地帮她师妹讲一些不方便说的话,顺便骂骂南渔解闷儿……

    那个南渔眼睛一直盯着南霞,生怕她说什么过分的话,又生怕别人讥讽让妹妹吃亏,不像哥哥倒像是个爹。

    那个东来宗师眼睛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是好人,目光一直在丫鬟媳妇的腰腿间扫视。

    那个六灯法师就算在人群中也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我不招惹各位,你们也别来烦我。酒席过程中,没有什么人跟他说话,而六灯却十分仔细地听每个人言语,观察每一个人表情。张前天师像只花蝴蝶,从一桌飞到另一桌,姿态蹁跹,跟任何人都是称兄道弟,蜜里调油。

    铁索横江是两江黑道总瓢把子,是在座最放松的,不和任何人说话,连西方教主挑动气氛,也只是笑笑喝酒,极爽快地酒到碗干。

    只有范雪君最怪,虽然在高声地笑闹,却十分紧张,好像警惕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鄢国公主抱着女儿坐在席间,神魂却像游离在天外一般,对外界的斗酒、笑闹充耳不闻。

    贾琏、贾蓉和贾宝玉、贾环陪着宗师们喝酒,不断地插科打诨,接住贾政或者贾珍抛下的并不好笑的笑话,回答宗师们的问题,例如“这是什么菜”,或者“这点心怎么做的?的确美味”……

    宗师们渐渐喝高了,言教主一会儿搂着贾赦,一会儿拉着贾政,在他们耳朵旁边说着几十年前的旧事。

    其余宗师拼酒,吃菜,划拳,还有一位唱歌的。乌烟瘴气中,水焉抱着小叮叮悄然退席。

    贾芸和贾菌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看着贾赦、贾珍和贾政大战各路神仙,酒水不要钱一样地送上。很快几桌人空了一半,女人们走开去吃水果,说悄悄话去了。贾琏、宝玉、贾环、贾珩累得半死,瘫在椅子上发呆。与会的宗师弟子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一个毒藤的徒弟要去更衣,示意贾芸领着去了。一个张前天师的道僮想出门走走散心,他冲贾菌笑笑,贾菌便给他指路。

    毒藤的弟子从茅房出来,笑道:“多谢世兄相候。”贾芸忙客气几句。那弟子抬头看着夜空,道:“莫非这大观园中还养着鹤不成?”天上哪有什么鬼鹤?你瞎了还是幻视了?

    贾芸心下嘲弄,口里道:“大老爷在修道,环三爷从清国抓了几只白鹤,是献给大老爷的礼。因道观狭小,就养在园子里了。”

    那弟子赞叹不已,随口道:“唉,这鹤乃是得道仙禽,下了凡尘才遭此无妄之灾。世兄,你说是吧?”

    贾芸一心想睡觉,便随口道:“可不是嘛,麻雀燕子谁来理他?”

    那弟子道:“就像有些人,行事就是太高调,非得做天下师,得了大名,乱说话,打倒孔孟之类的……岂不是给自己招灾?”

    贾芸立刻警醒,拱手道:“师兄您的意思是……”

    那弟子笑道:“你猜。加上公主和大将军,七大宗师或准宗师去高调请教一个武功都不会的人,那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贾芸从头到脚一个冷战。这个人找了自己原来就为说这句话!

    那弟子摇头,别有深意地笑笑,转身去了。

    贾菌在那道僮身边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那道僮笑道:“世兄的功夫好像荒废了?”

    贾菌脸红道:“我自小身体虚弱,练功只是健体强身而已,连入门都算不上。让师兄见笑了。”

    那道僮笑道:“想必世兄读书定然是好的。贾氏家学里出了个天下师,你们一块儿念书的人必然是满腹经纶的。”

    贾菌情绪上涌,不服地道:“金荣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突然就开窍了。又写书,又讲故事,又画画,还会治国理政了,还能辩难佛道高人了……以前可没看出来他有这本事!”

    那道僮道:“你不想知道金荣的秘密吗?”

    贾菌傻乎乎地道:“他能有啥秘密?说不定是睡梦中学会的……”

    那道僮点着贾菌的鼻子大笑,转身道:“你不想知道,但是有的是人想知道!”

    回到酒席间,贾芸亲眼看到毒藤宗师眼睛瞟向自己和她徒弟,那弟子点了点头。毒藤死盯了贾芸一眼,贾芸心头如受锤击,一愣直到散席。

    张天师的道僮和贾菌走回来,张天师正缠着贾珍,以大欺**酒,眼神却飘了过来。贾菌的目光和张天师的眼睛一对,唰地一声,全身上下汗水管涌,他的手开始颤抖,直到散席。

    到家已是半夜,贾芸晃悠悠地走上楼,他的母亲唠唠叨叨尽是埋怨家主把孩子们往死里用,这年过得简直是比考举人还紧张。

    贾芸忽然下定决心,对他娘道:“娘,明儿我到乡下去找外公,避避席。天天这么吃喝,受不了了。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我病了,去乡下养病。”

    贾芸娘看着儿子脸色苍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便把唠叨内容改成了如何将养身体。然后给他收拾衣服,物品,干粮。

    贾芸喊,“娘,多放点钱,大过年的叨扰外公……”

    贾芸娘深以为然。

    贾菌回到家中,傻乎乎的模样立刻一收,开始细细品味那道僮的话。

    贾菌娘已经睡下了,贾菌开始翻箱倒柜。他娘披着毯子迷迷瞪瞪地走过来,“不赶紧睡觉,翻什么翻?”

    贾菌道:“娘,赦老爷派我去给山西送个急信儿,明天一早要走的。”

    贾菌娘立刻醒了,“你跟谁一块儿?”

    贾菌目光闪了闪道:“还有贾芸,说让我们锻炼锻炼……”

    贾菌娘打了个哈欠,“大过年的也不消停,还让不让人好好儿的了?”自去睡了。

    第二天清晨,西城门还没开,贾菌便到了门下等候。门洞里一个惊奇的声音道:“贾菌?”贾芸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门洞里钻出来,“你干啥呢,一大早出城。”

    贾菌抬眼看了看贾芸背后的大包裹,“莫非你也要出远门儿?”

    贾芸整了整肩带,“出城细说。”

    等二人从渐开的门缝冲出京城,城墙顶上两双眼睛互相看了一眼,才从容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