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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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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四娘,齐家修身(上)

    洛阳纸贵,那是因为富贵人家多,对文学主动或被动的追求使得文艺范儿在这里是标配。人口众多的学生们满脑子记忆背诵理解二程“识仁”、“定性”、“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讲义之余,对剑仙故事的痴迷比其他地方丝毫不弱,甚至更甚!

    对于只穿小尾巴所化的抹胸和小裤衩在大街上走路的狐女的热切向往与崇拜似乎较其他地方更热烈……当然好像也和这个话本被禁也有关系——显然禁得似乎并不怎么彻底——狐女对皇帝人心的揭露简直是最最大逆不道的揣测上意,另有老学究对说书人大讲特讲“食色性”,听得痛不欲生——要成圣得灭人欲的呀。

    狐女之父金荣光临洛阳,在读书人中引起的讨论涟漪浪花远超其“逆孔孟斗儒学”的强盗行径。更有些对如何当官感兴趣的人非常想从金荣口中挖出治国理政的秘密来。

    所以金荣一到豫王别业住下,从早上老老早,至晚上老老晚,访客不断。除了修行中人求道书一观者由贾出云和五灯去应付外,理学大师,官场达人,文盲豪强们把金荣给占用了整整三天,然后金荣闭门谢客,找水泾道歉。

    先前爽约,金荣已经托苗敢给水泾道过歉了,忠顺王只好表示理解,对金荣吃饭如厕时都要与人辩论表达了同情,并祝贺金荣因对修行界公开阅览道书而大赚一笔。

    是的,天下并无免费的午餐,五彩流光的书页根本不可能是凡物!花点钱接触接触这神物,多合算!幸好价格是公开的,童叟无欺:看一页多少钱,看十页多少钱,不限页数只限时间多少钱——账算得清清楚楚,钱收得明明白白。

    高手们前仆后继,花光余财,还要排队。

    无数黄金白银正在流入蒋弘的大箱子。贾出云和五灯只记账不能碰钱,管钱和管账分开是规矩。

    在金荣的团队里,规矩比天大。

    也有企图偷书、抢钱的宗师,不知怎的,这些人半夜三更进了豫王别业就没有出来过。

    水泾笑道:“大汗从广州到武当山不过一个月内走完,怎么从武当山到洛阳反拖了这么久?是不是奣凮宗师的徒弟跟你抢夺宗师衣钵?”

    金荣但笑不语。的确是有好几个张出尘的师兄准宗师来抢夺道书,手一碰到书就被粉碎了吸进去。除了贾出云,其他人都只能看不能摸,一碰就成了书的一部分。唯有那些乖乖地只动口不动手的读书人据说都得到了观察者的部分传承,他们有了幻觉并当作是天启……不过这么可怕的事金荣并不打算告诉水泾。

    水泾亲手给金荣续上茶,叹气,“我这两年好苦。”

    金荣道:“再苦也不比这些地方官苦——事儿贼多,升官难,钱还少。”

    水泾道:“河南府尹倒是个能吏,做事有板有眼,虽然胆子小而且也不机灵,却是个能让人放心的。”

    金荣看了看忠顺王的脸色,开玩笑道:“看来王爷对重返京畿已然胸有成竹了,还有闲心点评地方。”

    水泾道:“恐怕还要你金大才子帮忙哪。你的手下连飞算计四娘牵连到我,我只找你这个正主子讨个说法。”

    金荣笑道:“连飞现在是我叔叔的干儿子,我可不敢当他是个下人。”

    水泾长叹道:“想我在顺天府任上兢兢业业,尽职勤奋,虽然不敢说克绍箕裘,反躬自问也不该得此报应。你说?”

    金荣笑,“报应一说最是飘渺,种善因未必得善果,或招徕无妄之灾也未可知。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我们站得太低了,看到了小道理,却没看到大道理,甚至天地至理。”

    水泾抓住金荣痛脚:“子亦谈理乎?”

    金荣辩道:“吾读天地大书,揣摩人间冷暖,理非自许,气非自得,天地自生,谈之何必变色?不过是个说辞。”

    这个意思很深,水泾一时接不下,便转而谈他的罪名:“我学习西洋之技有错吗?那也是对理的追求!我研究青城的纸钞发行秘密,有错吗?里面有治国之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夷人之道可以制夷……朝庭对我何其刻薄。”

    金荣并不因自己被归入“夷人”而不满,在水泾醒悟自己乱开腔可能得罪了人之前笑道:“你这个好奇宝宝,有志向是可以的,付诸行动也是对的,但是论私德也得洁身自好才是。”

    水泾:“四娘未婚,与我两情相悦,害了公还是害了私?你不喜欢四娘她们拿先帝的某些事开玩笑,我可以理解。凭心而论,她们也没什么坏心……”

    金荣正色道:“你如果只是这个认知水平,劝你别上位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跟那个女人生娃娃去吧。”

    水泾一躬:“请指点。”

    金荣:“你之私德也是天家事,更是天下事。扈四娘背景复杂,原是罗教小珰头,现在接近了你,有没有不怀好意?日后突然冒出个龙子龙女,再被人利用来打击你,你怎么办??”

    水泾冷汗浸透了衣服,对啊,万一有人把扈四娘和她的孩子卖到烟花柳巷或者送到敌国,放出谣言,败坏我的名誉……如果四娘背后有人指使想控制自己怎么办?所以穿透迷雾看清真相是多么的难。如今落难,正好把四娘她们看个清楚。

    水泾道:“四娘对我不离不弃,我看是真心的。”

    金荣又道:“你顺天府断案,是论心还是论迹?”

    水泾恍然大悟:“断案论迹,办公治事也当如此。”

    金荣:“你被贬出京,却躲过了皇帝和贾氏开战,远离何庥替凌的动荡,又见识了风土人情,这是福还是祸?”

    水泾喜道:“父皇在保我?”……这个还真难说。皇帝正值壮年,又突破了宗师,活到一百二十岁也很常见——比如贾淮根本就是开国英雄——你这个忠顺王可能到了耄耋之年,你的老子仍然年轻英伟。……当然你愿意往好处想也不错,开心就好。

    金荣抠抠胡子碴儿,“依我大赵的制度,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你的事搞得这样臭了,出来避避风头,长长见识,交交朋友。有啥不好?”

    水泾点头:“对!待在京里哪能如此近距离接触地方官吏,看看人文地理和老百姓的精神面貌?更不能与君肆意畅谈。”

    金荣:“所以,被圈禁的那个才是真正玩蛋了。”

    水泾轻蔑地道,“哼,那个废物蠢货,亏我还拿他当对手。”

    金荣:“你的对手在更北方。”其实你的对手是你爹,你不知道的话,我也不好提醒,只能拿六爷水涗说事。

    水泾俯身道:“先生有以教我?”

    金荣:“这个世界很大,百万里疆域,亿万人口,小小的赵国不过是世界一隅,你们做鸡虫之争,不亦乐乎。我没话说。”

    水泾讶然:“中国富甲天下,泱泱大国,人文荟萃,傲视群雄,一国之位在你看来不过一虫吗?大哉!请允我以师礼随侍左右。”

    金荣笑道:“莫非是要求一个解套之法?”

    水泾大笑:“老师明鉴。”

    金荣笑道:“方法很多,可是法不轻传,你须以物事来换。”

    水泾郑重道:“吾愿为先生执鞭,先生有事,水泾不辞。”

    金荣道:“你的一切问题全在淫奔事上,要扭转乾坤,须从舆论入手。”

    水泾再拜:“学生不明,请老师指点。”

    金荣招手:“出云,你来记录。”在另一桌伸长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贾出云立刻变出来一整套笔墨纸砚铺开,然后把桌椅挪到金荣旁边,水泾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