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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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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声远,非藉秋风(上)

    张前天师道:“我已经惩罚过了戴权和咏坤,给足了你面子,但你竟然去追杀他们,这是你先坏了规矩的!还没算上你围攻贾淮,他是你爷爷,亲的!你的儿子走上了邪路,行残暴之事你却置之不理。这一样两样的事情,总得有人管吧?我帮你扫污除垢,不用谢。”

    水硕嘴硬道:“我铲除那些个毒瘤也是为了整个天下!”

    张前天师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豪强是趴在赵国身上吸血的毒瘤,难道还有比皇室及外戚更大的毒瘤吗?你们利用权力争夺资源,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还出了个吸血鬼!还有脸说为了天下?真正的为了天下无一己之私的圣君是金荣!与之相比,你们就是个渣。”

    他比了个手势制止了皇帝的抗议,“你的天赋自然不比你爷爷贾淮差,但是性子、心胸、眼光、格局、战略思维实在不行,根本立不起来。所以处处输与金荣。”

    水硕脸色苍白,极其复杂的目光缓缓转动。

    张前天师道:“人人都以为双圣才是制衡皇帝的最后一关。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呵呵,其实天师道才是。我们永远站在皇帝身边保护他,扶助他,还要替他挨骂,背黑锅。真正看护这个天下的人是我们,不少皇帝扶植释门想对抗道门,嘿嘿,他们搞得乌烟瘴气,最后无一例外皆惨淡收场,亡国灭种。”他严肃的目光看着皇帝:“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没用的。就算你行得正、走得直,天下也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朱元璋、汉武帝或者秦始皇。”

    他的目光很坚定:“我们要一个管理国事的家族,但绝不接受一个盘踞天下的巴蛇,吞食民众血肉以自肥。天下苦暴戾、贪婪、自私、强权、欺骗、盘剥、愚弄久矣,杀光了贾氏,自然还有千千万万个仁人义士站出来。”

    水硕道:“我已没几日好活了,你们当可放心,何不放我们一马?”

    张前天师道:“你们何曾放无辜丧命的太监宫女一马?由我亲自保护你,你不会活到超过我们预期的那一天。乖乖的,给你后代留下一个平稳的天下吧。别折腾了。”

    水硕站直,“太监宫女这些虫豸一样的东西,你既然为他们做主,就是藐视皇权!来来来,闻名天下的张天师,我们以武论道吧。反正朕一切一切都没了,不最后拼一场,怎么甘心就此认输?”

    张前天师一哂:“你咋还不懂呢?此非个人恩怨。赢了我又如何?至强武夫难道就是明君不成?你的前二十年基本上可算明君,说你千古一帝也未必就错。但最近一年,自从你突破了宗师之后,膨胀得不像样子。凌三攴还能约束着你,但何庥一味逢迎,你作为君主已经迷失了。”

    水硕停止了脚步,脸色不悦:“为帝者不能一言而决,岂不窝囊?”

    张前天师笑:“因为窝囊,所以才是明君啊!若真的言出法随,独断专行,天下危殆矣。”

    水硕不服气地道:“就学识、能力、胸襟、辩识来看,天下有几人能及我半分?”

    张前天师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天下非一人能治理,皇帝三头六臂也不见得能揽天下事于一身!天下人治天下事,方能万代无忧!如英法奥俄,顺从大势之所趋,皇帝垂拱而民治。你何德何能敢与浩浩天道做对?”

    水硕卷起袖子,摆出拳架,整个乾清宫就是一晃,好像经历了一场地震。皇帝冷笑,“有没有违逆天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是李岩,连自己的姓氏、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嘿嘿,来做过一场!我死之后就不伤这脑筋了。”

    张前天师道:“李岩若有其妻三分之一的贤惠与胸怀,何至于此?来吧。”

    他袍袖挥出直扑皇帝面门。二人气劲相撞,全身都是一抖。

    这时乾清宫反而不晃了,它下沉了三寸。

    皇帝合身扑上,四肢从四个角度攻来,好像要拥抱对手似的,当真是诡异莫名。张前天师随手破去其中三路,对左手进攻不闻不问。

    皇帝左手拍在张前天师肩上,阳燥之劲透体而入,钻入地下,旁边的铜香炉轰然上天,洒出香灰漫天飞扬。

    张前天师肩上挨了一击却也不亏,脚尖点在皇帝下腹。水硕的鲜血哇地一声喷向张前天师,天师袍袖一挡,鲜血将袖子打得粉碎。

    张前天师右肩膀某处骨头已经断了,他左手一指,又是剑法,刺向皇帝脖子,但是这次他并未建功,指尖滑过一边,没有造成伤害。

    张前天师知道不对,立刻飞退,果然范雪君从皇帝身后飞出,二人在空中交换了十几拳。张前天师无暇换气,被范雪君双拳结结实实打在胸膛上。张前天师和东来、南渔比斗次数太多,他的套路落在别人眼里,早被摸了底去。哪怕今日他弃剑用拳,也没逃脱范雪君的算计。

    张前天师倒飞而出,撞断了窗棱,惨叫声传出去老远,张出尘一直守在乾清宫外面的暗处,闻声脸色转黑,泪水喷涌而出,随即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范雪君将张前天师打得奄奄一息,却没有立刻让他死,她走到张前天师跟前道:“何苦来哉?”

    张前天师用下巴点了点室内。

    范雪君恍然回头,水硕委顿在地大口吐血,内脏碎片不断从口中飞出。

    范雪君大怒,回首将张前天师踩成两截,鲜血流下台阶,将丹墀云龙染红。

    范雪君冲入宫内,可惜,皇帝全身血脉经络皆碎,再也救不回来了。

    水硕奋起最后的气力,手指颤巍巍地点向乾清宫匾牌,溘然而逝。

    清晨来临,夏日独有的刺目阳光肆意地向大地倾泄着热火。早起觅食的鸟雀因无法站在滑不留爪的紫禁城房顶,感受到了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越过绵延的宫室,投向北方。那里有景山、燕山、阴山……

    等候在正阳门外的朝臣们早在天亮之前就聚集在了金水桥前,结果宫门不仅不开,还有侍卫大声喝斥。群臣大怒,议论纷纷,后又半天才被告知朝会取消,宫闱禁止出入。于是谣言四起:有说宫中闹妖精,吸血又采精。哈哈,闻者尽皆大笑。

    三骑插着黄旗的八百里急报向西城门奔去,令人侧目。

    午时不到,水焉打起鄢国公主旗号车驾回到了禁宫。她身边全是天网高层:连飞、金振、冼晴晴、成娟娟、罗姥姥,浩浩荡荡。

    皇后独召何庥入宫,秘议半个时辰。何庥回到值房,一言不发,闭门不出。

    猜测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安的寂静在禁宫上空盘旋,不祥的预感弥漫在BJ城的大街小巷,急促的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快马加鞭的信使蜂拥出城,消失在烟尘深处。

    水氏族老被请入宫时,大概事情比较明朗了,话不明说,但任何一个眼神都能激起一片唏嘘。更多的目光看向北静王、忠顺王府,可惜风平浪静,凡是接近这两家大门的,哪怕是卖菜的,皆被砍死。

    死亡更出现在皇后的兄弟父亲府门口,尸体一具一具从家中被抬出来放在大街上给人参观。

    九门提督入宫,他身上戴着孝。

    再迟钝的人也晓得出了什么事了。正值盛年的宗师遭遇不可言之事,难道是刺杀?

    傍晚时分有旨意下来,皇帝痰气入心宾天。九皇子为吸血妖人所害。张前天师除妖降魔与之同归于尽。

    贾珍、贾赦一行回到宁荣二府。有人去请金荣议事,但被婉拒。贾府灯火通明,里面的人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