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那些年,我们正年轻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女儿的雪

    大年初一没下雪

    去年三十傍晚,广州火车站突然静下来。时间还早,我买了份报纸,走向车厢。车厢里没人,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知到了哪个小站,上来一个农民模样的人,牵着个小女孩,对着车票仔细核对座号,辨认清楚了,他们才坐下。整个车厢其实没几个人,你想坐哪儿都行。一看就知,他们是不常坐车的。

    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灰黄的脸,很深的皱纹。女孩的脸也是灰黄的,土头土脸的样子,他们坐在我对面。男人坐下去时,半哈着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好象说:打搅了!

    这一路肯定无聊透了,你别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在火车上玩牌了,我继续看我的书。晚上,餐车送了一次面条,黏糊糊的,看着都没胃口。我拿出上车前买的江南酱鸭,要了一瓶啤酒,准备凑合着吃一顿年夜饭。

    我请对面的一起吃。男人连摆着手,说不吃,不吃。小女孩看着面包,咽了一下口水。我递过去一块面包,又撕了一只大鸭翅,笑着说:“吃吧,都过年了,客气啥!”我又拿出花生米、凤爪几样下酒菜,索性喝个痛快。

    我边吃边问:“你们回家过年?”“嗯……不,小孩子没看过雪,带她去看雪。”

    “喔。”我嘴里应着,心想中国还有这么浪漫的农民。

    没怎么说话,饭很快吃完了,酒也喝光了。男人主动收拾桌上的碎骨。小女孩突然问我:“叔叔,你看见过雪吗?”我很舒适地斜倚在椅背上,笑着说:“见过,白的,有的人说像糖,有的人说像盐……”

    “你给我说说吧,说说吧。”说着话,我想去洗手间,路过洗手池旁的过道,我看见那个男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哭泣。

    在男人断断续续的哭泣中,我听到那女孩的故事。在她四岁时母亲去世了,九岁时她得了白血病,医生说今年可能是她最后一个春节了。爸爸问她想要啥,她说只想看看雪,生长在广东偏僻的山区,她从来没有见过雪。《济南的冬天》那篇文章激起了她看雪的愿望,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想象着真正冬天的模样。这个一贫如洗的父亲在大年三十晚上和她一起坐火车准备看雪。坐着这趟车去,坐着当晚的车回,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住旅店和车上吃饭了。临走前,他们听了天气预报,说杭州今夜有一场大雪。

    我无法想象在这样一张灰黄皮肤的脸庞下有这样一颗细腻的心。

    我走到座位旁,给小女孩耐心地讲起下雪时的种种趣事。她那双黑眼睛就像在灰烬里的火星,一闪一闪的……到站了,杭州很冷,风很大,却没有雪。我拿了三百块钱给他,他死活不要。我留了一堆食品给他们。他们送我上了回家的中巴,在车旁拼命地摇着手。

    在回乡的时候,最怕碰风雪天,而我希望今天赶快下雪,下得越大越好。

    一天无雪,一夜无雪。初三的晚上,一家人坐在火炉旁吃火锅,窗玻璃上响起了淅淅的声音。我突然说了声:“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