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伊莎贝拉凝立不语，老匡开始在心中对比游戏中高级智能和低级智能之间的区别。兽人骷髅的智力无疑是最低级的，他们只能理解最简单的命令；眼镜王蛇潘多拉绳和犰狳王奥林匹斯稍强一些，能理解稍微复杂一些的指令，但是和主人攀谈依然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赛普洛斯智能又要高一些，可以和老匡聊天，甚至拥有自己的个性，但是他仍然不会像伊莎贝拉这样对事物有自己鲜明的观点，而是万事以老匡的利益为最高行动准则，毫无怨言；而伊莎贝拉无疑是目前遇到的智力最高的宠物，不但可以根据敌我情况制定自己的战略战术，而且对事物的是非曲直有强烈的自我认知，不会盲从主人的命令。

    可是这种高级的智能是程序员怎么编写出来的？老匡生前是一名编程爱好者，知道编写这种模糊判断的程序比精确判断要困难一百倍、一千倍都不止。时代科技有多少的人力物力能够给形形色色的NPC编写出这么多富有个性的程序？要知道平原风吹草动，月儿阴晴圆缺都是有规律可循的，计算的公式虽然复杂，但是只要掌握了规律，用计算机把它们再现出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可是人的思维有若天马行空，完全无迹可寻，一个贴近真实的个性，要靠将近无穷大的预置答案才能模拟出来。虽说现在的科技比一百年前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这工作量的巨大仍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个时代科技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蜂后的话打断了老匡的思索：“主人，虽然我不愿意，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有道理。”

    “呵呵”，老匡摇摇头，“没关系，其实争论这个对我们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你接着讲你的故事吧。”

    “好的，主人。如您所料，兽人人口的激增导致了酋长必须不断地扩大种植范围，终于开始与人类的土地接壤。最先接触的是纯朴的当地住民，兽人用自己土地上的产物和他们交换器皿、书籍等等用品；然后是行脚商人，他们把哈维斯特大陆东方有一个兽人王国的消息传播了开来。人类与兽人的交易也随之频繁起来。”

    “本性善良的酋长认为兽人能够和人类和平相处，整个兽人王国并没有对人类严加防范，而一开始接触的人类也的确没有什么歹意。但是兽人王国的大量金属武器、狩猎高阶猛兽得来的战利品、甚至兽人本身，在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类眼中都是巨大的财富，他们并不打算靠自己的劳动去换取这些财富，而是一味寻思如何利用兽人的善良和对人类的不设防对这些财富进行巧取豪夺。”

    “随着时间的推移，兽人部落中失窃、被骗的事件逐渐多了起来。一开始丢失一些财物酋长还可以忍耐，可是当兽人的幼童失踪时，酋长的忍耐到达了极限。他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堵住了平原的其他入口，然后花费巨资在唯一的入口处修建了传送门，并且派遣卫兵把守，仅让交易信誉好的商人通过，而且通过后只能在专门划出来的交易区进行交易，不许随处乱走。这样就杜绝了人类夹带兽人的财富甚至幼童。”

    “兽人王国内重新恢复了安宁，兽人酋长认为自己成功地解决了这次危机。殊不知被断绝了财路的那些卑鄙人类怎么肯就此罢休？小偷、骗子和人贩子等等人渣联合起来，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不知不觉中笼罩了整个兽人王国。”

    韩扬显得已经完全被兽人的经历吸引了，他不安地搓着手：“哎呀，这可怎么办，酋长虽然聪明，但肯定不是天天在阴谋诡计中打滚的人类的对手啊！伊莎贝拉，你……你没有觉察到什么，提醒一下酋长吗？”

    蜂后摇了摇头：“我正醉心于学习人类的知识，而我的蜂群也不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因此我命它们全力帮助兽人开矿，也没有四出侦察。”

    “开矿？”老匡眼中的小灯泡再次闪闪发光：“蜜蜂是怎么开矿的？”

    伊莎贝拉嫣然一笑：“主人真是个贪心的家伙呢！蜂类分很多种，都有各自的特长，其中银蜂就可以分泌出腐蚀性的粘液，将矿石融化成糊状吃下去，飞回蜂巢再吐出来的时候就是已经提纯的金属了。我的密银蜂巢就是靠它们建筑起来的；而且它们对矿石有异乎寻常的敏感嗅觉，周围十里内埋藏较浅的矿脉它们都能轻易发现。”

    “宝贝啊！”老匡的哈喇子现在和赛普洛斯有的一比，“产量如何？我是说，它们进食的速度如何？”

    “很可惜，主人，您看看它们的体形大小就知道它们的分泌速度如何了。当时我手下的银蜂数量超过一百只，可是建造那个密银蜂巢足足花费了十年的时间，因此我说帮助兽人开矿主要是帮助他们勘探，而不是开采。现在我手下只有八只银蜂，您想靠它们开矿的话，恐怕采集打造一把匕首的金属就要花超过一年的时间。”

    老匡满脸都是惋惜之色，不过至少今后矿工有了得力的探矿助手。至于开采，六条腿的银蜂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只要找到了矿脉，花钱就可以雇佣大批的矿工了！

    “噢，对了，密银虽然珍贵，可是硬度并不怎样，这里不是有铁矿吗？你为什么不修建一个铸铁的蜂巢呢？最起码不那么容易被我劈开了。”

    “铁的？”蜂后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黑乎乎的难看死了！哪个蜂后会用铁铸造蜂巢？有密银当然用密银了！银光闪闪的多漂亮啊！”

    “呃……你不会是单纯为了漂亮才用密银筑巢的吧？”韩扬目瞪口呆。

    “当然是为了漂亮啊，这有什么不对吗？”蜂后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看着韩扬，“要不是为了进化出美丽的形体，我为什么要举族搬迁呢？怎么样？我现在的样子漂亮吗？”

    蜂后说着舒展玉臂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双手做出牵着裙脚的动作微微一福，呼隆隆，周围的人全趴下了。

    “你们……你们怎么了？”蜂后看到众人的反应，嘴角抽动，都快哭出来了。“我……我知道自己现在下半身的样子很丑，可是当年我真的拥有完美的人类身体呢！长达千年的休眠消耗了我一大半的能量，我……我才退化成这个样子的。”

    “不是不是！他们都是被你迷倒的！”老匡勉强爬起来问道：“原来你不是为了蜂群的壮大才万里迢迢来到异大陆的啊？就只是为了漂亮？”

    “壮大？蜂群再大有什么用？我长着毛绒绒的六条腿和一个大肚子，丑也丑死了！呜呜，你们不许再这么看人家！”蜂后几步跑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把自己的下半身藏了起来，樱桃小嘴瘪着，两眼中全是水汪汪的泪。

    眼看蜂后都要哭了，老匡拼命忍着不笑出来刺激蜂后，这还是刚才那个诡计多端叱咤风云的蜂后吗？整儿个一青春期为脸上的小痘痘而苦恼的女生啊！举族搬迁，花费百年的时间进化，不是为了强大的实力和势力，仅仅是为了自己变得更漂亮？游戏策划也太能恶搞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不合情理。做个不贴切的比喻，美貌对于女人的重要性，相当于权力对于男人的感受。男人没有得到权力的时候，也许对权力并不热心，或者会用“无官一身轻”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可是一旦尝试过权力带来的感受，就会欲罢不能；而一旦掌权者失去权力，他就会感到异常空虚，生不如死。女人如果生就没有漂亮的容颜，就算不在镜前自哀自怨，在别人面前也会说类似“我这样挺好，不会招惹那些麻烦”的话，可是心底里，终究还是希望自己更漂亮一些；而让一个天生丽质的美女失去自己的美丽，遭受的打击恐怕比当权者感叹“昔日车水马龙今朝门可罗雀”还要严重。

    蜂后的话解开了老匡心中的迷惑，怪不得蜂后的实力好像和她的等级不匹配，怪不得她的属性栏里面有那么多“部分”、“不完全体”的修饰词呢！原来是退化了的缘故！不过蜂后伤心的是下半身退化回蜂类的形体，而老匡不甘心的是蜂后退化的实力，不管怎么说，主仆二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一定要恢复到蜂后的完全体形态！

    “伊莎贝拉，你不要难过，就算你现在只有上半身是人类的形态，也一样可以倾国倾城了！能拥有你这么漂亮的宠物是我的自豪啊！我知道你的心愿了，是恢复人类的完全形体对吧？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你达成心愿的！”

    “主人”，蜂后眼中的泪珠终于扑簌簌掉了下来，“可是我进化成人类的完全体，在能源充足的情况下还花了一百多年啊！以我现在的状态和周围贫瘠的环境，岂不是最少还要再丑陋上两百年？”

    “贫瘠的环境？”老匡看了看周围欣欣向荣的草木，不由得奇怪起来。这里不属于伊甸平原，没有受到兽人酋长的诅咒，哪里贫瘠了？

    “容我说完故事吧，不说完它，您还会有更多的疑问的。”

    “噢，对不起，是我老打岔害得你说不完。”

    “酋长封锁了入口，那些人类渣子无法进入伊甸平原，于是他们开始在人类的国度散布谣言，说兽人在厉兵秣马，准备进攻人类的大陆。市井之徒传播流言是最快的，不久整个大陆都盛传着这个说法。人类各国的国君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联合起来，在一次规模庞大的交易中躲在货物里混过了传送门，偷袭卫兵得手后大部队全部进入了伊甸平原，然后就开始了对兽人的屠杀。”

    “兽人虽然身强力壮，但是十余万人中，真正战力强悍的只有那从马斯沃尔大陆过来的千余名住民，而且经过了将近两百年的岁月都已经垂垂老矣。部落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百多年来在和平中长大的兽人青少年，他们每天接触的是镰刀锄头，而不是刀剑盔甲，预谋已久的突然袭击一下子把他们打懵了，大部分兽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失去了战斗力，仅凭借着强健的体质才没有立刻死去。酋长反应过来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兽人已经倒在了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剑下。”

    “人类的突袭预谋已久，而且目标非常明确——不放过一个兽人。他们也害怕自己屠杀兽人部落的丑闻传播到马斯沃尔大陆，引来原住民的报复。在青壮年倒下之后，士兵举起刀剑砍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幼妇孺。看到追随自己寻求安康的族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酋长心如刀绞。他想起了当年老祭司的预言，可惜已经悔之晚矣。酋长决定集中所有的力量从海上突围，若是不能成功，便以十万族人的血肉和灵魂为代价，引发当年老祭司留给自己的禁咒，乞求至高无上的战神将整个伊甸平原上的生命全部毁灭，而他们自己将永世不得安息，化作亡灵守护这片给他们带来希望与绝望的土地。”

    “人类大军来袭的时候，我和酋长在一起并肩御敌。眼看人类势大不能抵挡，酋长交给我一小块生命之源，让我带着自己的蜂群从空中突围，务必要寻找机会把人类屠杀兽人的消息带回马斯沃尔大陆，而他自己则带领族人冲向海边。我忍痛离开了酋长，可是在突围的途中伤重不支，只好折返到山上老巢躲藏起来。时隔不久酋长发动了禁咒，生机勃勃的伊甸平原瞬间变成了充满血腥和死寂的地狱，无边无际的人类军队，十万兽人，以及伊甸平原上所有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全都在禁咒毁天灭地的威力下沉寂了。”

    老匡多次要插话提问，但是都活生生地忍住了。想象一下当时天地为之色变、百万生灵涂炭的禁咒，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禁咒的影响范围甚至波及了伊甸平原的周边地区，连蜂巢附近的花草树木都几乎凋零殆尽。看到天地异相，我知道酋长突围失败了，伤心欲绝加上战斗中受到的重创，使我无力再支撑下去。受到禁咒的影响，周围没有足够的食物和药品供我恢复伤势，而我的蜂群也几乎在战斗中死光了。我一度想就这么一死了之，可是想到酋长的托付，还是决定活下去把人类屠戮兽人的消息带回马斯沃尔大陆。我将蜂巢伪装成一个普通的蜂窝，然后在里面安置好仅剩的一点点生命之源，就进入了漫长的休眠。”

    伊莎贝拉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秋水双瞳遥望着风暴之洋。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老匡看到了无尽的落寞、悲伤和孤寂。

    “我……能问一句……酋长，是你的爱人吗？”老匡小心翼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