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本章前，如果您还没有看过《故事背景》那一节，建议您去看一看，否则可能感觉莫名其妙。）

    “在今天早晨以前，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处于平常状态，如果有正常状态不能应付的外部危机刺激，或者当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那个冷静的我或者狂暴的我就很可能会出现，无论是哪一个隐藏的我，都会爆发出我身体中的潜力，帮我渡过难关。但是他们出现的时间都很短，危机一旦过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早晨以前……难道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中庸的你了？”

    “对，今天早晨你用语言刺激我，让我担负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当时，我实际上是短暂地晕厥了。等我醒来，那个中庸的我已经消失了，后来我去林娜家，回到游戏，一直都处于那种很冷静的状态。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应该怎样去做，直到被你踩在脚下制服的时候，那个狂暴的我忽然出现。在那个状态，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脑海中也没有控制自己的欲望，感觉进攻和破坏是唯一想做的事情，简直……就像兽化的布赖恩一样，真是可怕。”

    “而且……这种狂暴也没有在危机结束后消失，而是持续了下去，直到你被彻底制服，对吧？”

    “对，那种狂暴就像火山一样爆发，又像潮水一样退去，我完全不能控制。”

    “韩扬……这个问题好像已经超出了你我的能力范畴，向你的父母寻求帮助吧。他们好像掌握着一些不为你知的秘密，比如说，你的身体，比普通人类要强健二十倍，这是我上次偷听医生的谈话得知的，只是在林娜事件之前，你身体里的这些潜能似乎没有被激活。”

    韩扬的眼光中闪过一丝震惊，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我早就觉察自己的身体与众不同，但是没有想到和普通人差别这么大。有这么奇怪的身体，那么有奇怪的性格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老匡对韩扬的镇静深感佩服：“韩扬，你不感到恐惧吗？万一你的父母说出了什么……我是说万一你发现自己不是平常人，不会觉得悲哀或者孤独吗？”

    韩扬微微一笑：“如你所说，回避未知的事物，保持浑沌的幸福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如果我还是昨天的我，说不定会回避问题的真相。可是现在的我，决定面对自己，不再逃避。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也躲不过，你不经常这么说吗？”

    老匡心中一颤，没有再说什么。

    接通了韩扬母亲的电话，杨院士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变化。她温柔地一笑：“儿子，来老妈的研究所吧。”

    韩扬没有犹豫，带上GBA驱车前往七一六研究所。一个小时后，韩扬走进了一个庞大的建筑，老匡驱动精神力本体穿越楼层探究，发现这栋大楼居然有六十多层，无数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穿梭忙碌着，各式各样的仪器散发出不同频率不同强弱的电波，这些电波普通人感受不到，可是对于老匡来说却仿佛是刺耳的噪音，韩扬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静谧的试验楼，而老匡则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轰鸣的机械车间。

    老匡连忙回到韩扬身上，不敢穿越那些有电磁屏蔽的房间，这时一个保安机器人彬彬有礼地走上前来，带着韩扬前往所长办公室。韩扬小时候来过老妈的研究所，却从没去过老妈的办公室，在童年的记忆中，老妈工作的地方十分无趣，到处都是板着脸行色匆匆的叔叔阿姨，反倒是老爸的机器人工厂里那些千奇百怪的机器人有意思得多。这次前往所长办公室的途中，韩扬也没有觉察什么异常，只是厚重的金属门看起来多了一点，反倒是老匡告诉韩扬，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过了三次扫描的关卡和两次微电波杀菌。

    打开最后一扇大门，韩扬终于来到了老妈的面前，杨女士脸上依然是爱抚的微笑：“儿子，你来了，稍微等我一下。”

    韩扬老妈走进一个暗门，片刻后招呼韩扬也进去。韩扬发现老妈身上已经是一套笔挺的呢子军装，肩膀上三颗金星闪闪发光，她走到韩扬面前，打趣地说道：“怎么样，老妈帅不帅？来，跟我来，站在这里。”

    似乎现在也没什么可以让韩扬惊讶的了，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和老妈并肩站在一起，一个透明的罩子从天而降将外界隔离开来，然后脚下的地板一颤，二人以飞快的速度降入地下。电梯的速度很快，老匡这次不敢出动精神力本体探究，只是展开精神力探索，他现在的精神力探索范围足足有三公里，这一展开探索，不由得大吃一惊，地面上那六十多层的大楼和地下的部分一比，只能算冰山的一角，老匡的精神力展开到极限，也没有探到地下建筑的边缘。

    令人震惊的不仅仅是地下建筑的庞大。地上的大楼虽然宏伟，但也不过是个大型研究所的格局，而地下的部分简直就是一个军事基地。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卫兵，比执法队高级不知道多少倍的武装机器人比比皆是，许多看似重要的房间墙壁都是一尺多厚的金属铸造，各式各样的防暴门，综合扫描仪，自动机枪塔，无一不显现出森严的气氛。

    老匡进行探究的时候始终融合着韩扬的思维，韩扬完完全全感受到了老匡感知到的一切。他虽然心中诧异，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表情，只是默默地跟在老妈身后。杨女士也默不作声，每下降一段距离，就要经过几个监测的房间，经过扫描后换一部电梯继续下降，所过之处，所有的卫兵都立正敬礼，杨女士，不，应该说是杨上将一一举手还礼。

    令人惊诧的东西太多了，反而会让人趋于平静。老匡索性也不四处探究了，反正一会儿韩扬这个不知道有多少重身份的老妈应该会揭开一切秘密。终于二人在一扇厚重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门前站着四个穿着动力装甲的士兵和八个重型武装机器人。验明正身后，大门上打开了一个窄小的通道，通道口标明一次仅限一人通过。杨上将率先通过，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另一端的时候，卫兵收起了挡在韩扬前的光栅，韩扬也迈步向前。

    进入通道走了几步，韩扬和老匡都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己的思维离开肉体，而且越往前，这股莫名奇妙的力量越强大。韩扬奋力前进，走到五十米的时候，感觉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再走一步自己的肉体似乎就要完全不听自己指挥了，他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老匡的声音响起：“光栅消失后，通道里打开了很多道平行的力场，这种力场的性质就像游戏头盔一样，可以阻挡精神力的穿越。”

    “游戏头盔？”

    “你忘了？几个月前游戏刚开始的时候，你把游戏头盔罩在GBA上，打开开关后，我就完全无法从里面出来。后来我的能力增强了，才能够突破游戏头盔产生力场的羁绊。这里的力场比游戏头盔产生的力场要强大很多，我试探过了，这个通道长约一公里，内部的力场依次增强，你只能到此为止，我还可以前进大概一二百米，再往前就寸步难行了。通道尽头是一个直径五百米的巨型球形力场，我的精神力完全不能进入。”

    “就是说你可以绕过通道直接到达那个球体外围？”

    “对，这个通道其实就是测量一个人精神力强弱的设施，它末端的强度和那个球体的强度相同。你妈应该是想看看你现在的精神力如何，普通人的精神是难以脱离肉体的，所以前进的距离就代表着精神力的强弱。不过我猜她没有想到你身上还附着一个纯粹的精神力。”

    韩扬又试验了两次，依然不能寸进：“好吧，老妈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试验结果，应该会很快放我出来。”

    果然，几分钟后，通道里响起了声音：“儿子，退出来吧。”

    韩扬退了出来，老妈正在外面等着他，母子二人走进旁边一个类似会客室的小房间，落座后，韩扬母亲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韩扬，你知道你多大吗？”

    韩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生日是2087年四月一日。现在是2106年五月二十六日，再过十个月我就二十岁了。”

    “不，”杨女士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其实你的真正生日是2080年四月一日。”

    “这个日期对所有三十岁以上的人来说都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天。2080年四月一日，上天收回赐予人类礼物的日子，无序时代终结的日子，四十亿人死亡的日子，人类开始在生存边缘挣扎的日子……这一天，人类从天堂坠落地狱，从无尽的享乐来到了死亡的边缘；这一天，被史学家称为‘毁灭之日’。”

    “绝大多数人穷余生之力试图忘记这个恐怖的日子，即使自己的后辈问起来的时候也是语焉不详，因为那一天实在是太可怕了，从那一天起，每天都有超过一千万人死于饥饿、寒冷、瘟疫和疾病。为了争夺一片面包，一瓶水，一件衣服，一点点生活资料，一点点生存空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泯灭了人性，在自己求生欲望的指使下，视他人的生命为草芥，变成了连同类都可以吞食的野兽；而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足足持续了数年。”

    韩扬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母亲的下文。

    “我和你爸爸的真实身份都是军人，不过三十年前，我们的军衔都是上尉，现在，看，”韩扬母亲笑着指指自己的肩牌，“我们都是上将了。”

    看到母亲有意让谈话的气氛轻松一些，韩扬也笑了笑：“妈，你还有点像军人，老爸成天嘻嘻哈哈的，怎么看也不像啊！你们搞什么秘密研究，连自己儿子都要瞒着？”

    “神话，我们研究的是一个神话。给人类带来幸福和灾难的能源晶体，它的出现和消失，稍微有一点理智的人如果没有亲身经历，都会认为是一个神话。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要研究这个神话，揭开神话的秘密。2040年棕黑色晶体一出现，就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视，集中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进行研究。这种晶体有生长的特性，但是没有生命的痕迹，而且这种晶体的能量来源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研究一度陷入了停滞状态。”

    “2060年前后，随着无序时代的到来，所有的人几乎都陷入了疯狂，只有军队受到的影响最小。但是这个最小也是相对而言的，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当了逃兵，去和普通人一起享受无尽的欢娱。你的爷爷和外公，就在那剩余的百分之五中。他们经历过战争，对国家无比忠诚，视军人的职责高于一切，因此他们不但自己没有参与无尽的享乐，还把他们的女儿和儿子早早送进了部队，发誓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研究不出能源晶体的秘密，也要让自己的下一代完成国家交付的任务。”

    “这不是愚公移山吗？我的爷爷和外公，他们真的这么伟大？”韩扬仰起了脸，想看看母亲脸上有没有夸张的神色。

    韩扬的母亲神色异常平静：“没有，他们很平凡。”

    老匡心头一酸，连忙离开了韩扬的思维，因为他想起了一个老人。

    老人是解放前参的军，参加过一场被誉为“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帝国主义的飞机加大炮”的战争，其实真的是这样吗？了解内幕的人都知道，应该是小米加步枪再加上鲜血，比敌人多出几百倍上千倍的鲜血，才打赢了这场战争。老人从来不讲述他自己的经历，以至于他的儿子都以为老人没有打过仗。

    战争结束后老人到军校去当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教员，不争名，不夺利，一直到退休也只不过是大校军衔，从来没有享受过那些和平时代的将军享受的军级小楼，专车和警卫员。不仅如此，老人还把自己的儿子也送进了军队，每次面对儿子抱怨军队的苦、累和低人一等的工资待遇，老人都是婉言相劝，但就是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转业复员。儿子一直没有理解老人的用意，直到老人去世后整理遗物的时候，看到衣橱底下被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堆积如山的军功章、奖状和证书，才潸然泪下，真正了解了老人的用心。

    这个老人，就是老匡的父亲。这种老人的情操，很多人都难以理解，甚至根本就不为人知。

    而年轻的韩扬明显没有明白“很平凡”的真正含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韩扬的母亲和老匡一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你父亲一开始研究的课题是人工智能，而我研究的是脑波控制系统，后来逃兵越来越多，研究人员缺乏，我们就都被调到ECRC（能源晶体研究中心）工作。虽然研究的对象遍地都是，经费也十分富足，可是这种超出人类知识范畴的晶体依然让我们感到一筹莫展。一直到2075年，情况才有了转机。”

    “当时科考队在大洋深处发现了一些残骸，一开始还以为是沉船，可是运回来经过检查才发现是未知文明制造的物品残骸。这些残骸损毁严重，其中只有一个装置保存较为完好。这个装置运行后可以生成一个力场，而只要把能源晶体放进这个力场，能源晶体就会慢慢消失。”

    大洋深处！残骸！听到韩扬母亲的话，老匡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晕眩，果然！果然是这样的！一百年的轮回，惊人的相似！难道这真的是自己的宿命？

    所幸老匡刚才就离开了韩扬的思维，韩扬并没有察觉到老匡异常的精神波动，只见韩扬的母亲拿出了一个模型，中间一个小球上面插着几根小棍子，每根小棍子的另一端又是一个同样的小球，看起来就像一个分子结构示意图：“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发现它的时候，一个小球掉下来了，把它放回原处，装置就启动了，在装置四周，会产生一个球形的力场。”

    “这个！”韩扬一看就愣住了，这个小装置的模型和沃克从游戏头盔上拆下来的核心装置外形几乎一模一样！这也是在游戏头盔的众多零件中，沃克唯一分析不出运作原理的一个零件。

    韩扬的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韩扬的神情，继续说道：“这个发现极大地促进了我们的研究，我们发现以前走进了一个误区。如果假设能源晶体并不是能量的来源，而是储存一种未知能量的容器，能源晶体的自行生长、消失和均衡分布就都能够说得通了。”

    看到韩扬懵懵懂懂的样子，韩扬母亲举例解释道：“你可以把能源晶体想象成一个没有厚度的塑料袋，把那种未知能源想象成天上落下的雨，雨水不断地将塑料袋撑大，大到塑料袋的体积限制时塑料袋就会停止变大，如果有人消耗了一些塑料袋里的雨水，塑料袋就会变小，而过一段时间雨水会将它重新撑大。明白了吗？”

    韩扬低头仔细想了想：“塑料袋撑大代表能源晶体会自行生长，停止变大代表能源晶体到达一定的密度停止生长，消耗雨水代表人类使用了里面的能源，我明白了。不过为什么把过多的能源晶体集中到一起会消失呢？”

    “这个你可以想象成塑料袋过于密集，接受不到新的雨水的塑料袋，里面的雨水会自行蒸发。雨水蒸发光了，没有厚度的塑料袋也就消失了。”

    “噢，我明白了。不过这个发现有什么意义？”

    “意义很重大。我们发现的那个神秘装置产生的球形力场，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透明的玻璃球，它可以阻隔天上的雨水进入塑料袋，把装满水的塑料袋放进去，得不到新的雨水的塑料袋就会因为雨水的蒸发慢慢干瘪，最后消失。可是玻璃球能够阻挡雨水进来，也应该能阻挡蒸发的水出去。也就是说这些水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我们看不见的水蒸汽留在玻璃球里面。质变可以引起量变，足够多的水蒸汽可以重新凝结成水，因此只要我们仿造出这个装置，维持它的力场一直存在，并不断地把能源晶体放进去，最终肯定会出现另一种形态的能量。”

    “那……你们成功了吗？那些能量最终凝结成了什么东西？”

    韩扬的老妈调皮地一笑，伸手指着韩扬：“凝结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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