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扬、沃克、燕青三人在地道里前进。地道并不长，可是一来要用潘多拉绳的红外扫描判断附近有没有躲藏的敌人，二来要不断地寻找暗门和解除陷阱，虽然众人心头焦急，前进的速度还是快不起来。十余分钟后，经过长长的一段上坡，沃克判断这里已经接近地表了，也就是说如果有通往酒店的通路，这里很可能就是入口。众人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前进，在一个拐角处，韩扬拦住了众人：“拐过弯去有一大片红色的影子，我数一下……清晰的有七个人！最近的距离拐角有五米，最远的家伙距离拐角有三十米，再远的地方潘多拉绳探测不到，说不定还有敌人。”

    “三十米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飞刀的射程，这七个家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起干掉了。要不，用‘牙签’试试？”

    “牙签倒是有可能一次把他们干掉，可是……”韩扬面有难色，“地道这么狭窄，没有足够空间的话牙签是不能从背包中取出来的。就算拿出来了，牙签太重，即使动用高级冥想我也只是刚刚能挥动它，想要精确地攻击敌人又不碰到两侧的墙壁，我完全办不到，用力挥舞之下，这里多半要塌方。”

    老匡思绪传来：“你那里守卫得这么严，肯定是通往珐默尔大酒店的出口了。我已经进入了酒店，驭海者还没有明目张胆地动手，所以这些人应该是等到总攻开始才里应外合的援兵。在和平行者真刀真枪干起来之前，他们是不会进入酒店的，否则会惊动平行者。”

    “那我们怎么办？也在这里等着？”

    老匡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所有的人，全部——撤退。”

    “什么！全部撤退！？对驭海者的阴谋不闻不问？眼看着头顶上十万人惨死？”

    “韩扬！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只是个游戏，而我们考虑的是游戏中的利益！广场上那十万人，一半是NPC、另一半是玩家，就算在游戏中都死了，也不代表着有一条生命会消失，更何况，他们的生死与我们的利益无关！”

    “游戏？利益？！”韩扬终于爆发了，“没错，这只是一个游戏，但是在游戏中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老匡，你那个时代的网络游戏法律非常不健全，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把他们内心最真实最自私的一面暴露了出来！可是现在的游戏有法律和道德约束！老匡，即使没有这些约束，我也希望你不要总思考自己的利益！习惯了在游戏中为恶，终有一天在现实中你也会为恶！”

    “我没有去区分什么！就算在现实中，我也不会去做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老匡也火了，不过他还是尽量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再次解释道：“韩扬，听我说。我会去救人，但若让我舍弃自己或自己身边的人，去救助素不相识的人，我办不到！广场上那些人我不是不想去救，而是根本没有能力去救！局势的错纵复杂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料，驭海者装作要干掉平行者的情报头子，平行者又很配合地装作毫不知情，双方都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且准备付出更大的代价。至于第三方势力——哈维斯特大陆的统治者人类联盟，他们增援的禁卫军只在人群外围转悠，却不进入人群，摆明是要坐山观虎斗，挤进人群的寥寥几个士兵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在这次事件当中，所有势力的真正目的我们都不了解，可是我们自己却被不知不觉地卷了进来。这是相当糟糕的情形，我们失去了主动，一直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三大势力争斗的牺牲品。”

    韩扬也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过对老匡的话仍是不以为然：“怎么会！我们不是平行者吗？人类联盟不是站在平行者一边吗？驭海者是我们、人类联盟和平行者共同的敌人，老匡你搞得太复杂了。只要让人群安全离开，赶跑驭海者，我们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不是这么简单！韩扬，我说过，在斗争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盟友。各个势力都在按照时局的变化不断调整自己的策略，不这样做，这个势力的领导者就是一个庸才，就会被淘汰。这个世界各个势力本来已经形成了平衡，玩家的加入，打破了这个世界各个势力之间的平衡，一场腥风血雨的利益之争迫在眉睫！”

    “我不懂。”韩扬摇头，“现在如果没有广场上的人群，我就拿出牙签将驭海者杀个一干二净，所以事情的关键就是想办法驱散人群。这不难做到，对吧？”

    “韩扬，这个时候再不和你说明白就要耽误大事。广场上的十万人，是驭海者花了上千万把他们召来的，他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轻易的就让你将人群驱散！因为他们现在需要这些人堵在那里，而一会儿真的打起来，这些人的生死三方决不会有人去考虑，甚至，他们的死正是三方所需要的！我们作为第四方，也就是最弱小的一方，却要不自量力地拯救这些人，这就相当于正面和这些大势力为敌，唯一的下场就是在这些大势力的夹缝中被挤得粉碎！”

    “我不信！你什么事情都有办法解决，为什么让这些人离开广场这么件小事就办不到！你是在视这些人的生命如草芥，认为他们完全无法和你钱袋里的金币相提并论！游戏中的态度，就是你现实中的态度，为了自己的利益，别人的死活你根本不在意！”

    “不是的，韩扬，不是的。我们的确要和恶势力作斗争，但并不是现在！堪萨斯城的士兵可以用聚众滋事等理由轻易地驱散这些人群，可是他们为什么没这么做？我分析可能是这样：平行者辅助人类统治，打压驭海者确保自己的领导地位；人类统治者不甘心做平行者的傀儡，他们暗中纵容甚至帮助驭海者，如果双方两败俱伤，他们就可以夺回领导地位；驭海者利用统治者和平行者之间互相扶助又互相排斥的微妙关系的扩大自己的势力，最终的目的也是夺取权力的巅峰。不管是哪一方，牢牢地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里永远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牺牲，为了利益，甚至驭海者和平行者之间都有可能暂时联盟！这也是我一直没有联系潘老板的原因！”

    “我不懂你说的大道理，我也没有你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可我也不愿意再听你的狡辩！救出这十万人，赶走驭海者，眼前的事情就这么简单！不需要任何借口！”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现在没有忧国忧民的资格！要想拥有这个资格，要想实现什么宏大的愿望，必须有足够的实力！驭海者实力壮大，平行者实力削弱，天下局势不再是平行者的一言堂，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脱颖而出，乱中求生存！扩大自己的实力，等你自己成为了统治者，你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理念！韩扬，听我一句，现在还来得及，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退出来，即便不愿趁火打劫，那么至少也能坐山观虎斗！”

    “胡说八道！你又不是没有听到过布赖恩和潘历数的驭海者的那些罪行！杀人放火、绑架强奸，他们简直无恶不作！平行者和驭海者斗争，他们是正义的，他们保护民众的权益，我们当然站在他们一方！民众是无辜的，看着他们惨死，看着坏人得逞，这叫什么理念！你和驭海者还有什么区别！”

    老匡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在韩扬思维中大声地吼了起来：“你怎么就能确定平行者一定是正义的？你我对时局的了解，完全出自平行者单方面的情报，统治者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扭曲历史，栽赃嫁祸，封杀反对的声音，把功劳都揽到自己的头上，让呈现在民众面前的都是光辉和灿烂，把错误都推到对手身上，将卑鄙和龌龊的一面永远隐藏起来！古往今来改朝换代，所有统治者一直是这么做的！成王败寇就是这个道理！你要接触这个世界的真正秘密，必须站在权力的巅峰，即使你要悲天悯人，你要普渡众生，你也要这么做！像历代统治者那样！即使是为了达成光辉的目标，你也不得不去做那些卑鄙龌龊的事情！这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韩扬双目赤红浑身发抖：“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绝不会这么做！就算为了完成任务要壮大自己，我也不会用你出的馊主意！你给我滚蛋！带着你这些匪夷所思的理念给我滚蛋！牧场不需要你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来指引！我开除你伊甸牧场副场主的职务！剥夺你伊甸牧场成员的资格！沃克！我现在命令你取消所有老匡的权力！”

    沃克一把抓住了韩扬的胳膊：“主人！你不能这么做！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这是命令！给我执行！现在，所有人听我的命令！广场上的林冲、李逵带着八十名生活职业者告诉人群这是个骗局！立刻让他们离开！孙二娘下手杀那些发钱鼓动人来的驭海者败类！杀一个少一个！其余战斗职业、生活职业，不管在牧场里的还是在什么监控室里的，都赶到这里集合！立刻！能到达地道的到达地道，到不了的到广场上帮助疏散！等到群众一离开，我们就集中所有力量，把驭海者统统干掉！”

    “全部赶来？！主人！不行啊！老匡交待过……”

    “给我闭嘴！不要再提什么老匡！现在都听我的！”

    “是，主人。时迁现在被包围了，凭借自身实力难以突围。”

    “现在支援他肯定会惊动驭海者，不能支援！能杀几个敌人算几个！杀不了让敌人受伤也值得！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们要尽力让每一个无辜的人都离开，把每一个驭海者都留下！”

    “韩扬！”老匡再一次忍不住发话，“我离开不要紧！可是你在亲手毁掉自己的牧场！我们现在的实力，充其量只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你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是不自量力！我劝你最后一句，撤退吧！现在还来得及！即使不撤退，至少牧场也要留下几个……”

    “我没有你的智慧，也不要你的指挥！但是我会尽力，我在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不像有些人事情明明摆在眼前却什么都不去做！你要钱吗？这个牧场多少属于你的，我都给你！说个数字！明天我给你转账！拿去建立你自己欲望的王国吧！”

    老匡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气都没有再叹一口。

    他只是静静地仰卧在珐默尔酒店的楼顶，双目凝视着天空。远处，隐隐有一片乌云翻滚着聚来。

    天，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