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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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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狐狸分饼

    同一时间,雪明登上了一艘观光船,没有天枢或无名氏的伙伴陪同——尤里卡火山城本有许多永生者联盟的线人,他得避嫌。

    这条观光船的船体结构是经过现代化改造之后的三桅盖帆船,它像极了五月花号展览馆,只不过在四百多年后,尤里卡港的一位富商收来这条老古董,将它作为宴会厅来使用,专门招待香巴拉和尤里卡两岸的商贾。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用五月花号呢?

    “这里边就有讲究了。”文不才梳着大背头,穿着小洋装,嘴巴上还挂着两撇八字胡,是简单好懂的易容伪装,“游轮的大老板是个暴发户,他做了几年剃须刀的生意,变成尤里卡的剃须刀大王——刮胡子这行当就和剃头匠一样,在有钱人眼里,总归是修理边幅的下贱行业,于是这位老板就想变成上流社会的上流人,如果变不成上流人,变成上流社会的下流人也行。”

    “这艘船就是这么来的,那龙骨扒拉的藤壶都算文物,在杂物间捡到的珊瑚海藻丢去中药房是大补仙丹,船底壳的老鼠窝里都能吐出来几句英文。”

    “桨叶里挂的水垢油泥是历史的沉淀。舵盘中藏的风化海盐是醇厚的底蕴。”

    “帆布上撒的野尿呀,是他妈两百多年前船工喝完酒念完诗,唱的船歌,讲的文化。”

    江雪明跟着文不才大哥一起钓鱼,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阴风。

    杰克·马丁感叹道——

    “——真是沉沉又淀淀,底底又蕴蕴,文文又化化啊!~”

    就在此时,从舞会厅堂方向走来一位金发丽人。

    那摇曳妖娆的身姿从门廊飘出,长裙像是一朵火红的玫瑰,昂首挺胸的姿态有种艳压群芳的霸道。

    大卫·维克托跟着说:“你这没教养的丑东西,难道就讲不出其他形容词了吗?”

    文不才低声问:“他的女装怪癖到底是什么时候觉醒的?他又开始了?”

    江雪明低声答:“我也毫无头绪,老师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他有停过吗?”

    并非是B·Side在作怪,维克托先生使用钢笔和眉笔的技法一样精湛,他就是男儿身,兄弟几位的易容装扮都是由他亲手设计创作。

    听见维克托老师的叫骂,“又矮又胖”的杰克先生应道:“尊贵且美丽的夫人呀,还恕在下冒昧,能否请您与我共舞一曲?”

    这矮胖的身形都是由一捧黄土凭空塑造,杰克·马丁已经失去智人的血肉之躯。

    “来吧。”维克托皱着眉,满脸的嫌弃,与江雪明多嘱咐一句:“要盯紧了,你的戏路太窄了!”

    江雪明:“啊”

    “与十年前一样。”维克托责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让你去扮丑角,扮普通人,扮个下流胚,扮个浪荡公子,你做不到的——再过十来年,恐怕你也是这副德行。”

    江雪明:“夫人说的是我的我的。”

    维克托老师在教训雪明——

    ——这话说的一点不错,从二十一岁的第一眼开始,到三十出头,雪明的气质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演不了其他人,没那个能力你知道吧。

    年轻时的小李子也这样,你让这种神仙颜值的男主角去演绎其他角色,对这类靠脸吃饭的演员来说实在太难了。

    虽然明哥已经三十来岁了,他一直都有好好练功,通过B·SIDE和尤克丽丽获得了这副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肉躯,似乎是壮实了那么一点,但是那种安静随和的气质很难改变。

    在灵性修行的领域,有一个情绪能量分级,根据不同的情感来划分能量的等级——这套理论也被应用在加拉哈德的灵能学科上。。

    保持平静其实是很难很难的事,想要维持长时间的平静,内心需要极强的能量。生活中有很多很多事情,会制造情绪,会影响人心。

    一个人不欢喜,不悲伤,不愤怒,不麻木,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这本身就是一种卓然出众的,难以掩盖的,引人注目的特质。

    在维克托老师和杰克先生离开之后,雪明与文不才先生问起此行的目的地。

    “文森特(文不才的曾用名),我们到了仙台府之后,要去哪里呢?”

    “还没到呢。”文不才手握鱼竿,架起腿来,神色荡漾:“您就甭操这闲心啦。”

    雪明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组织部的人没给他留任务简报,只是安排了这三位“老人家”一起行动,也符合之前无名氏的进攻流程——由精英兵打开局面提振士气,枪匠和文不才走在队伍最前列。

    “你听过狐狸分饼的故事吗?”文不才问道。

    “愿闻其详.”江雪明应道。

    文不才不徐不疾的说道:“这五月花号上有仙台府的两家人,一家是水师提督刘氏宗亲,一家是提督府上姨太太,是外戚。”

    “这俩家人呢,就是两头笨熊。”

    “仙台府的生意好比一块大饼,谁能吃到这块饼,谁就能掌握东南部州沿海十四县的财富和权力。”

    “刘大提督好比一头狐狸,有一日啊。这狐狸来到大熊和小熊身边。”

    “它就披着夏邦皇帝的虎皮,与执掌土司官民兵权的宗亲兄弟说,你看那个小熊家里生意做得好,它拿到的饼好像比你的大喔?”

    “大熊立刻就不开心了,于是狐狸立刻帮忙,往小熊的饼上啃来一口,大熊见到自己的饼比小熊的大,马上欢喜起来。”

    “小熊又不开心了呀,姨太太讲,狐狸呀,你是我老公,怎么帮着家里人欺负老婆和舅子呢?”

    “于是狐狸又说——我是个公平公正的人!~绝不会偏袒其中一方,又往大熊的饼上啃了一口。”

    “如此反复,如此反复。”

    文不才摇头晃脑的。

    “仙台府的大饼呀,最后就由狐狸说了算。”

    “这两家人呀。一个丢了地方兵权,丢了乡绅关系,没了团练教头和村镇民兵的支持,村长也不听话了。”

    “另一个丢了漕运营生,丢了洗纱布坊和盐铁生意,全都落到丈夫家里去,得让刘提督安排工作,如今就按照‘皇上’的吩咐,来跑这个洋运。”

    “这两家人和章鱼哥有没有密切联系呢?我们不知道,所以就还是少开口,多讲点废话。”

    这里的章鱼哥,指的就是“鱿大”——

    ——仙台府的具体情况也在这个小故事里基本讲清楚了。

    如今夏邦的洋运第一港,有点类似咱们民国时期的大上海,这里有许许多多来自地下铁道先进科技,说不定还能见到手机和电脑,但是这地方没有基础建设,没有通信网络和大规模的电网。只有小部分贵族拥有这些便利的“神奇能量”,是个很诡异的地方。

    船尾的观光平台上时不时吹来一阵咸腥的海风,也许是有些水土不服,雪明顿感疲累,先一步回房间休息了。

    他往富丽堂皇的廊道去,途径游轮的宴会厅,走到半路上又停了一阵。

    身体似乎不怎么听使唤,明明在尤里卡还算健康,为什么上船之后就浑身难受了呢?

    他一次次舒展腰肢,揉捏指头,从手臂手掌传来阵阵肿胀感,也不是过敏反应或食物中毒,似乎离开尤里卡以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难道说

    廊道四下无人,雪明立刻低声呼唤魂威。

    “SD!”

    大猫出现的一瞬间,它就浑身酥软瘫痪在地。

    “咕噜噜噜噜咕噜噜噜噜。”

    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身上的铁铠都开始液化,变成了柔软的泥巴。

    “这里离梼杌太远了.”

    江雪明想清楚了其中缘由,芬芳幻梦有一部分元质来自BOSS,它的英魂精魄受到了BOSS的祝福,香巴拉离交通署实在太远,太远太远了。这片土地不会眷顾勇者,BOSS也不能保佑它勇敢的战士们。

    将钢之心戴上,四枚刚玉指环发挥作用时,钢铁大猫咪才慢慢站起来,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我这是怎么啦?哎哟哎哟哎哟”

    江雪明:“我们在庞贝大海上旅行,还有二十来天的航程,就要抵达香巴拉。”

    芬芳幻梦捂着铁盔:“啊我的脑袋好疼呀!好像睡不够好像好像挨了几棍子.我的妈呀疼死了。”

    雪明唤回灵体,灵肉合一的一瞬间,他的颅脑也传来阵痛感,似乎是魂威感受到的痛苦反馈到了本体身上。

    这片陌生的海洋屏蔽了傲狠明德和芬芳幻梦的联系,就像失去部分肉身的孤魂野鬼,没了BOSS的支持,芬芳幻梦好似一片无根浮萍,要花费更多的灵能去构建联系。

    简单来说就是——

    ——它WIFI没了。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雪明连忙躲回了房间里,一次次实验着灵体的能耐。

    如果它不离开肉身,似乎对灵体的账面数据没有多少影响,可是一旦显化出具体的形态,让它离开肉体,超过二十公分的距离,芬芳幻梦就会彻底瘫痪。超过一米就会自动消散——雪明更是直接跌进了死门状态中。

    这是秘文书库也没有考虑到的情况,毕竟车站历史上也没有哪个人的魂威和BOSS高度绑定。

    要回去吗?

    江雪明清楚,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地下世界没有航天卫星,没有跨国电话,五月花号已经与文明世界断开连接,这鬼地方的磁场都会跟随灵灾指数产生变化,信鸽都飞不回去——要通知组织部更改计划,枪匠的暂时撤离,极有可能让其他队友陷入危机之中。

    他没有放弃,依然一次次逼迫芬芳幻梦继续工作。希望用这种方式来适应陌生的灵压环境,或许随着时间和次数的增加,它的射程兴许能变回十六米,可以慢慢恢复到巅峰状态。

    卧房里传出一阵阵灵能潮汐,尽管雪明已经极力克制了,要在最小范围内给魂威做复健运动,免得到了仙台府被敌人埋伏打个措手不及。

    他心里还有点庆幸,问题越早发现越好,如果到了刺刀见红的搏命阶段,要以魂威来决胜,这大猫突然拉了胯岂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可是这种灵能潮汐,就像海洋之中具备数学规律的声呐,它像求偶的信号,也像求救的声音。卧房的桌台上已经起了霜,镜子上也挂了雾,雪明依然在尝试,一次次呼唤灵体,要灵体再次站起,去揨臂挥拳,去释放这两个小时的持久力,要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再休息。

    “提督夫人见笑了。”维克托“女士”跟着走出舞会厅,为提督夫人王氏端着酒盘领路,来到五月花号的前部甲板。

    王氏看上去十分年轻,观光船的老管家说,这位提督夫人已经四十三岁,但是夏邦有仙人,仙人有仙法,这仙法也有驻容养颜的功效。

    “拉缇娅?”王氏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这笑容放在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脸上就有些诡异:“这名字听上去就美得出水呀”

    大卫·维克托应道:“您喜欢就好。”

    拉缇娅是维克托老师的暂用名,也是他曾经去女性期刊上匿名投稿的小号。

    “给我讲讲,师爷你给我讲讲,这个洋名有什么说法?有什么彩头?”王氏转头问道。

    “拉缇娅!”一旁的缺牙丑师爷撸起袖子,装腔作势道:“辣条!火辣辣的女子一枚呀!”

    王氏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好吃!好看也好吃!”

    维克托欠身递酒,跟着陪笑:“呵呵呵”

    “这个拉缇娅小姐,您的舞跳得是不错。”王氏拿来酒,紧接着问道:“可是要问起我的家里事,这个这个这个”

    师爷立刻说:“不是家里人,就不好说家里事了。”

    “师爷他这个人就喜欢讲实话。”王氏带着防备心来的,只晓得舞会上有这么一位拉缇娅小姐,哪怕带着一个又矮又胖的丑东西,也能用炉火纯青的妖艳舞姿艳压群芳,说不定在铁路系统里也是个有名有望的“角儿”,于是产生了结交的意思。

    可是这拉缇娅做足了礼仪,上来几个问题就直攻提督,这下让王氏起了疑心——或许是这些金毛蛮族没有教养,总喜欢打听些不该听的,问些不该问的。

    这丑话都让师爷去说,不管是敌是友,都能留一分情面。

    见场子冷下来了,师爷立刻要把气氛搞活,他的工作就是这个。

    “不讲家里人,就讲讲拉缇娅小姐您的舞伴儿!”

    维克托笑道:“有什么可讲的?”

    “您可是一朵鲜花.”王氏眯着眼歪着头,倚着护栏看黑漆漆的海,没有去盯这舞娘的眼睛,她不好与这火焰一样的人四目相对,只是旁敲侧击:“怎会和这又矮又丑的侏儒.”

    “没有绿叶的陪衬,哪儿来的美女?”维克托随口应道。

    师爷拍手叫好:“妙极!妙极!”

    “辣条也得配米饭!”王氏应道。

    师爷又问:“那拉缇娅小姐可有夫家?”

    “就在船尾钓鱼呢。是个做海货生意的。”维克托随口找了个文不才搪塞过去:“叫文森特。”

    师爷:“您夫家怎么不和您一起跳舞呢?”

    “舞伴选得太完美,男人们眼里的舞女就没有那么美了。”维克托语气温吞的解释道:“你若见到的是一对金童玉女,不是什么鲜花配大粪,你还对鲜花有意思么?我只是个舞女,舞伴是谁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怎么勾走别人的魂儿。”

    王氏立刻来了兴趣,这套理论倒是有点东西——

    ——她也想时时刻刻把丈夫的魂捏在手里。

    “那怎么勾走别人的魂儿呢?”

    师爷接着装糊涂:“传说这庞贝大海里,有美女儿海怪,会唱歌,也会勾魂儿!”

    维克托:“那得看是谁的魂儿了。”

    这一通谜语说下来,王氏也不打算接着问下去,因为按照一问一答的节奏,她提了问题,就是有求于人,有求于人,就有把柄落在拉缇娅手里,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也得敞开心扉,说说心里话,讲讲家里事——可是现在,王氏还不打算和这舞娘讲家里事,可以缓一缓。

    “那咱们先去见见您的丈夫?”

    王氏立刻改换了进攻路线。

    维克托:“随我来。”

    师爷一路上吆五喝六,与宾客们打过招呼,是王氏的喉舌,把不必要的应酬挡在门外,又与主人讲起这艘观光船的好。

    “别看我刚才讲得那么吓人,这艘船坚固得很,那寻常海怪都啃不开这铁皮钢甲,要是吓着两位尊贵的夫人,我可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来到船尾的小平台,却不见文不才的身影。

    维克托疑惑道:“刚才明明在这里的。”

    王氏尴尬的问道:“您丈夫不爱见客吗?”

    维克托:“他爱不爱见客我不知道,但是他爱钓鱼。”

    师爷笑着打圆场:“那”

    还没说完,潮水声打断了师爷的谈话节奏。

    一头长相丑陋的鱼人怪兽爬上平台,从护栏旁探出半个身子。

    一下子,王氏和师爷都吓得脸色惨白。

    紧接着,文不才爬了上来——

    ——他扭断了这头畜牲的脖子,海怪有两米多长,浑身长满了扭曲的肉瘤,脖颈处能看见两个大气泡,似乎是濒死状态,还在不停的往外鼓动着,发出洪亮的迷魂笛声。

    “见了鬼了.”

    文不才百思不得其解——

    ——五月花一直照着航标指示行驶,也没有驶入危险海域,为什么这些海怪突然开始随船游行,把鱼群都赶跑了。

    维克托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这就是我的丈夫。”

    王氏连忙应道:“哦哦.”

    师爷:“力拔山兮.气.气盖世.”

    王氏:“我以为的钓鱼,是.是我们夏邦人理解的那种钓鱼.我.”

    “我以为的拉缇娅,也不是辣条的意思。”维克托给了个台阶。

    师爷立刻顺着台阶下,把好话都说完,两家人的关系一下子亲近不少,似乎是可以谈谈家里事了。

    “Latria!拉缇娅!礼拜!”

    “对上帝至高之崇拜!好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