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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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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出于枯寂

    停止了引气入体,有根从枝干上站起身,用后背抵着枯树的主干,在无边的夜色中,圆睁着双眼。

    体内的肠胃已经不再抽搐,嘴里的腥味虽还没完全褪去,血的味道却已经淡了。

    但脑海中,血腥的场景,却仍然清晰。

    如在眼前。

    如在身前。

    如在面前。

    内心中,不停提醒自己是被逼无奈,但染血的右手手掌中,却仍残留着一抹清凉的触觉。

    就好像握着刀柄一般。

    稀薄的晨光,透过了乌云的细缝。

    晨光映入了有根的双眸,流露出麻木神色的双眼,却在这打破黑暗的光芒中,依然找不到焦距。

    不远处的边镇,在明亮的天色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看着远处镇子中的房屋与相对平整的路面,看着镇中的堆满断檐与碎砖的废墟。

    看着废墟前迸裂的地面,和地面上的一大滩红土。

    有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

    跳下树干,有根沿着陌道,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但不想再去边防小镇的他,只能往前走。

    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条路。

    很快,这唯一的路也没有了。

    路面被野生的杂草与不高的树木所覆盖,路已到尽头。

    有根长叹了口气,伸手拨开了阻挡视线的弯曲草叶,继续朝着东方走去。

    脚踩着铺有枯枝烂叶的松软地面,有根自嘲的道:“管它的呢,脚踩之地,就是我行的路。”

    草云郡,管理着方圆数千里的土地。

    郡城的规模,占地百里。

    因为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池,所以它有城墙,有护城河,有两个城门,有看守城门的门卒。

    在野外跋涉了七天后,有根站在郡城的东面城门口,视线扫过冷清的城门。

    双手叉起腰,有根抬头仰望着城门顶部,挂在城墙上的石刻字样。

    “草云郡?”穿着脏乱无比,破烂不堪的布衣,蓬头垢面的有根,露出了自以为豁达的笑容。

    露出了乌黑的牙齿。

    然后,有根向前走去,他走向了城门。

    然后,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的身前,架起了两杆长槊。

    锋锐的利刃,银光内敛却阴森蕴杀的尖面,两米来长的槊杆。

    这是真正槊。

    用来杀人的槊。

    “那个,我说,这个。”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长槊,有根咽了口吐沫,赶紧退后一步,顺道将手掌摊开,支在了自己的身前。

    “两位兵爷,今天不许进城吗?我是从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规矩。”

    两位门卒对视了一眼,其中下巴上留有胡须的门卒,率先开口道:“小子,你走错地方了。”

    “哦,那这位兵爷,不知小弟该何时进城呢?”

    “看你的样子,是逃难来的吧,郡守大人在城北的郊外,为你们这些流民和城中的乞丐圈了一块地,你应该去那里,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闻言,有根脸上露出了怒色,摊开的手掌,也攥在了一起。

    手背处青筋毕露。

    看着有根的动作,下巴上留有胡须的门卒转头与另一个没留胡须,下巴光滑的门卒对视了一眼。

    互相都将手中的长槊握的更紧。

    然而,有根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城门顶端,看了看城墙上的石刻。

    然后,有根转身离开了,开始绕着城墙,向北方走去。

    看着有根离去的背影,守卫东城门的门卒,在相互间对视了一眼后,拿开了架在一起的长槊。

    看着有根越来越远的背影,没留胡须的门卒,笑着说道:“老吴,刚才我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呢?这个不懂规矩的乞丐。”

    “这家伙是不太懂规矩,但他只是一个逃难的常人而已,他又敢怎么样呢?”

    “是啊。”右手横搭在了头盔前,年轻的门卒侧头看着已经渐远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疑惑,问道:“只是一个难民罢了,不过老吴,从东面来的难民,很少见啊。”

    “是他的家乡出什么事了吧,可能是瘟疫或者是战乱,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迷路了。”整了整自己的头盔,年长的门卒若无其事的回答了起来,语气非常的不以为然。

    “谁知道啊。”

    沿着墙角而走,不想暴露自己实力的有根,并没有跨行。

    墙底的地面细密平整,没有多少杂草。

    但仅靠着平常步行的速度,有根还是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到达了城墙的拐角处。

    站在城墙边,举目眺望着城北的郊外。

    他看到了一条流水,一片花丛,三处围栏,数十间木屋。

    水是小河,花是野花,围栏就是围栏。

    看来草云郡的主人还不是太狠,至少还给他眼中的乞民们,留了条水源。

    有根向着木屋走去,向着围栏前的河流走去。

    穿过了河岸边的花丛,有根走到了河畔。

    在河对岸的上游处,有几名身穿麻衣的女人正在河畔,用搓板搓洗着衣服,妇女的身旁放置着堆放衣物的木盆。

    木盆很多,大概有数十个。

    小河很浅,水流很急。

    用手指触了触流水,感到水不是很凉,有根舒了口气,双手撅起一些水,开始清洗沾满风尘的脸庞。

    在上游清洗衣物的女人们,发现了站在河对岸,正在自我清洗的有根。

    “你看那里有个人啊。”

    “也是逃难的吧。”

    “唉,看他那身烂衣,肯定吃了不少苦。”

    女子们相互间讨论了一阵,最后女子中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老人,站了起来。

    老女人向着小河的下流走去,步履蹒跚的走到了有根的对岸。

    “大兄弟,那个,大兄弟。”女人每说一句就要停顿一下,声音嘶哑,音量也不高。

    但仍足以穿过河岸。

    此时的有根,正蹲在河边,沾水整理头上犹如鸟窝的乱发。

    闻听着老女人的声音,有根抬起头,有些惊愕看着对岸的老妇。

    “什么事啊?老人家。”

    站起身,有根面带疑惑之色。

    有根没有想到,呼喊有根的老妇也没有想到,没有人想得到,就是这一声呼喊,改变了整个西荒的命运,改变了中土的命令,改变了西土的命运,改变了整个天地的命运。

    此后,不知何年,不知何月,不知何时。

    天地之间有了霸王。

    遍布惨剧,妖邪施虐的人间,有了一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