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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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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劝进

    杨涟得到张瑄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永宁王府。

    不知道杨涟有没有去杨国忠府上,转达张瑄的“苦口良言”。估计,也没有去。而就算是去了,说了,杨国忠也肯定听不进去。

    杨国忠纠集杨派众臣进宫去当面进谏,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李亨根本就不见他们,众人在兴庆宫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李亨,只得怏怏离去。

    经此一事,杨国忠心里的危机感更加强烈。而杨派众人,也有些敏感的人嗅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脱离杨国忠,投向以陈希烈为首的中立派。

    上元节前五日,大朝会。

    李亨在过年期间安排这么一场大朝会,其意若何,满朝文武谁还不心知肚明。

    今日朝会之上,李亨期待满陈文武来一个效仿古礼,上书劝进。然后他好顺水推舟,接受禅让,登基称帝。相关的准备和礼仪仪式包括老皇帝的退位诏书什么的,早已准备妥当。准备了这么久,只等这一刻了。

    李亨端坐在皇位上,心神激荡,凝视着台下的满朝文武,目光热切。

    他向左侧的杨国忠和陈希烈等文臣扫了一眼,又望望站在右侧的以张瑄为首的武将藩镇,静静地等待着。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需要一个人挑头,打破这个僵局,才能出现那种热火朝天一致劝进的热闹场面。

    可是,似乎是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头,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李亨登基称帝的理由虽然非常正当,而老皇帝李隆基也的确是缠绵病榻不理国事。而按照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规则,其实李亨早该称帝了。

    只是无论如何,他此番也不是通过正当路径接管皇权。老皇帝还在人世,作为太子,导演这么一场群臣劝进禅让称帝的大戏,其实也未必就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老皇帝肯定是中风不醒人事或者被李亨牢牢控制起来。若是老皇帝还能表达意愿,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禅让皇位!

    因此,谁也不愿意冒这种大忌讳。

    万一……万一老皇帝再次掌权,清算起来,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有,这种事情在史书上肯定是会留下某种阴影的。尽管李亨掌权后极尽美化之能事,但毕竟不能挡住众口铄金。以太宗皇帝李世民如此英明神武,玄武门之变,尚且留下诛兄的千古骂名,何况是李亨。

    朝堂之上一片沉默。李亨一开始还耐心等候,可到了后来,便有些烦躁不安。

    他坐在那里,游目四顾,有心开口暗示一下,又觉得大失尊严,不禁非常恼火。

    而更令他恼火的是,在对付张瑄的问题上喜欢一哄而上、勇气十足的、他一心栽培的太子党人,如今竟然也是没了动静。

    李亨冷冷地扫了站在群臣班列中的兵部侍郎公孙良一眼,眉梢一挑,就想发作。

    其实李亨倒也冤枉了公孙良这些人。他们不是不想表达忠诚,为李亨抬轿子,只是因为张继勇被罢免、陈玄礼被杖毙、李豫被清除之后,这些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可谓是草木皆兵。

    唯恐出头露面再次得罪张瑄,惹祸上身,白白丢了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杨国忠站在那里,心念电闪。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狰狞的冷笑,倒背双手,乐得看热闹。

    他自觉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自然不希望看到李亨登基称帝。

    纵然不可阻挡,也给李亨制造一些乱子来,让他无法安稳接位。让他好好看一看,杨国忠杨相爷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不是陈希烈能比,更不是那些被打压的太子党人能比。纵然是位高权重的张瑄,兵权固然巍然,但在这朝堂之上,还是他杨国忠说了算。

    杨国忠今日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

    与李亨叫板,不在于阻挡李亨称帝,而是威慑李亨,让李亨知道他的巨大价值,从而继续保持现状。这才是杨国忠的政治目的。

    而在杨国忠看来,李亨性格软弱,稍加威慑,便会上道。

    原本杨国忠这种心思也没有错,对李亨的判断也极其精准,只是他错估了形势,忽略了张瑄的手段。

    或者,在他的潜意识里,张瑄仍旧会站在他的一边。

    在必要的时候,张瑄当然希望能与杨国忠鼎足而立,他也不希望杨国忠垮台。但是张瑄更不愿意看到杨国忠在朝中一手遮天。

    张瑄清澈的目光在杨国忠阴狠的面容上一扫而过。

    他明白杨国忠此刻的心思,更猜出了他即将要做什么。他不会阻拦,但也不会助长杨国忠的气势。他的态度是,让杨国忠与李亨斗上一斗,然后自己再出手力挽狂澜。

    即向李亨展示了自己的诚意,又不至于让杨国忠走上绝路。

    但无论如何,杨国忠和杨家的权势会一落千丈,这已经成为必然的结果。

    李亨登基称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必然要拿人下手立威。这个对象,必是安禄山、张瑄和杨国忠三人之一。

    安禄山李亨不敢动,张瑄他不能动,那就只有杨国忠了。

    至于陈希烈,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油条固然是个不倒翁,但却缺乏领袖气质。尽管李亨有心扶植,他却很难真正取代杨国忠的位置。

    如果张瑄没有猜错的话,李亨之后肯定是要拿下杨国忠,让张继勇取而代之,以陈希烈为辅,彻底将杨家的势力扫荡干净。但张瑄却希望杨国忠留在朝中,做个权势不复以往的空头的宰相。因为张瑄明白,若是没有杨国忠在,朝中很快就会变成李亨一个人的天下。

    李亨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在了陈希烈的身上。

    陈希烈心里长长一叹,犹豫良久,才毅然站出来大声道,“殿下,老臣有本奏!”

    李亨大喜,神态温和道,“陈相请讲,本宫洗耳恭听。”

    “殿下,前兵部尚书陈玄礼谋逆叛乱,已经被杖毙,死于大理寺大狱之中。老臣以为,兵部尚书一职事关重大,不可长期虚置。老臣举荐张继勇出任此职。”

    听陈希烈竟然是举荐张继勇而并非是劝进,李亨心里大为失望,但面上却不得不继续温和笑道,“陈相所言极是,本宫深以为然——本宫以为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当命张继勇为兵部尚书,官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诸位以为然否?”

    李亨说完,停顿了一下,他以为杨国忠等人会群起而反对。

    结果,杨国忠默然站立,无动于衷。仿佛谁当兵部尚书,都与他无关一样。

    李亨觉得有些奇怪。

    众臣默然片刻,一起躬身拜道,“殿下英明!”

    杨国忠也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了一句“殿下英明。”

    李亨皱了皱眉,又凝望着陈玄礼。

    陈玄礼被李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这位三朝老臣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带这个头,李亨是不会放过他的。无奈何,他终于还是犹豫着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张瑄到府拜访委托给他的一份劝进赋,乃是杜甫所作。

    陈玄礼双手将赋呈上,跪拜在地朗声高呼道,“殿下,老臣尚有本奏!”

    李亨嘴角终于浮现出浓烈的笑容来,“陈相还有何话说?不妨讲来!”

    “殿下,陛下缠绵病榻,久不理国事。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可一日无主。殿下虽奉皇命监国,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为稳固社稷江山,为天下黎民百姓计,老臣以为,殿下当效仿古贤,接受陛下禅让之礼,然后登基称帝,以安天下。”

    陈希烈的声音有些老朽但却中气十足,听在李亨耳朵里,不亚于仙音袅袅。

    李亨强自按捺住狂喜之意,默然望着陈希烈。

    陈希烈又高呼道,“殿下登基,天下归心。这是天下臣民之所愿。殿下,此是士子所著《劝进赋》,请殿下一观!”

    李亨使了一个眼色,太监霍长青赶紧上前,将陈希烈手中的劝进赋接了过来。

    李亨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浑身舒坦,他朗声笑道,“陈相啊,杜甫此人,何许人也?”

    “回殿下,此人文采横溢,忧国忧民,虽为右卫率府一小吏,如今更是被冤屈入狱,但尽管身在囹圄之中,也怀有一腔报国忠诚!”陈希烈趁机将杜甫推了出来,这算是张瑄请他帮忙的事情。

    李亨点了点头,“此人文采斐然,忠心拳拳。既有冤屈,朝廷不能不察。陈相,此事就交由你去办理。”

    陈希烈叩首道,“谢殿下恩典。老臣请殿下应民意,合天心,顺应潮流,效仿古贤,接受陛下禅让,登基为帝!”

    陈玄礼这么一开口,太子党人终于还是咬着牙站出来跪在了陈希烈的背后,纷纷附和劝进。

    李亨心里乐开了花,坐在那里却故作姿态沉吟道,“陈相,诸位臣工,本宫奉父皇之命监国,至今年余。本宫自问监国以来,呕心沥血从无半分懈怠……然父皇健在,本宫岂能违背人子之礼,取父皇而代之?不妥,不妥,大大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