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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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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一丘之狐

    白诩带来的这个消息,对楚天涯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虽然他知道耶律言辰一直在玩命似的钻研这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枪管,但楚天涯仍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取得实质的进展。

    现在还无法完全判定耶律已经真的成功了,但白诩向来不是一个浮夸之人,他的话,至少有八分可信。但是,这根枪管能否达到楚天涯心目中的标准,还很难说。毕竟天玑峰上的条件楚天涯一清二楚,没有现代的车床与合金技术,全凭传统的手工冶炼与打磨,要想造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枪管,还是很有难度的。

    在没有亲眼见到这根枪管之前,楚天涯不想高兴得太早。于是他按捺住内心的惊喜,先要和白诩讨论一下时立爱的问题。

    楚天涯之所以专程把白诩找来共同商议,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楚天涯感觉,时立爱与白诩很像!

    两个人的谈吐、见识、气质,甚至包括yīn险的样子,都让楚天涯感觉到似曾相识。虽然时立爱是与他针锋相对的敌人,但彼此勾心斗角时的那份“默契”,也时时让他想到白诩。

    或许,两个极为相似的人,更能想透对方在琢磨什么。楚天涯想让白诩来给自己做个参考,提出建设xìng的意见,以免自己主观臆断有失偏颇。

    楚天涯将这两天与时立爱交锋的情况,较为详细的对白诩说了。

    白诩深思良久,然后说道:“主公,小生感觉,时立爱这次南下太原,就是冲着主公来的。所谓的收取太原城池,只是个幌子。”

    “哦,你也有这样的感觉?”楚天涯略感惊讶,“我细下一琢磨,也越发觉得时立爱就是冲着我来的。他想要对我有所了解,于兵法上说,完颜宗翰是寄望于时立爱,来实现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目的。”

    “没错。”白诩表情严肃的点头,“原本出使太原讨要城池这样的事情,是有一点风险的。派时立爱这么重要的一位谋主、枢密使前来,多少有点冒险。既然完颜宗翰下了这么大的本钱,目的,肯定就不是放在拿回城池上。他肯定不会傻到会相信,咱们大宋真会把太原送还给他。所以,他只会有另外一个重大的目的,专程来了解主公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就是时立爱亲自南下的目的。”

    “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楚天涯吁了一口气,“他算准了,我会来。”

    “主公也不亏。”白诩微笑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主公不也从时立爱的种种表现之中,猜测出了他们接下来可能的军事行动么?”

    “没错。时立爱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犹豫!”楚天涯说道,“金国在犹豫,完颜宗翰在犹豫。他们内部针对南下的进军路线肯定存在分歧。争议的焦点,就是太原。鉴于去年的黄龙谷之败,金国朝廷肯定会对太原引起重视。当初咱们兵微将寡困守孤城,补给不足外援无力,尚且打了完颜宗翰一个大败;到了今年,太原重建军民团结,河东义军又从一盘散沙整合成了一个整体,兵强马壮将士用命。这样的架式,女真人不可能看不到。他们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用闪电战的方式,拿下太原直捣关中。但是完颜宗翰肯定不会死心,一来他要报一箭之仇,二来,太原的地理位置也的确是相当重要。如果不能打开这个门户,他们的势力就很难完全伸展到中原腹地,实现他们霸占中原的野心。所以,太原成了女真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让他们寝食不安。”

    “主公这么一说,小生就完全理解了。”白诩说道,“如果不是关乎朝政与军务上的重大决策,时立爱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不会亲自出马前来调查的。这么说,咱们也要抓紧机会多从时立爱那里多了解一点?”

    “可不,我就叫你来了。”楚天涯笑道。

    “哦?”白诩不由得一愣,“主公是想让小生去见一见时立爱?”

    “是的。”楚天涯笑道,“等见了他你就会明白,我为何要让你来了。”

    “这……主公现在不可以告诉小生原因么?”

    “简而言之……”楚天涯呵呵直笑,“你们两个,就像是同一只窝里爬出来的东西。”

    “啊?”白诩彻底愣了,轮着眼眶尴尬的笑道,“主公,你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呢?”

    次rì,白诩就混到了张孝纯的队伍里,一同参与了上午的会谈。然后,张孝纯又派他去了馆驿,担任金国使团的接待。反正从事白诩这种工作的小官吏在知府衙门里多如牛毛,更换一两个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白诩不像楚天涯这样锋芒毕露引人注目,由他去接近时立爱,应该能够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楚天涯所不能了解的东西。

    楚天涯则是悠哉游哉的去微服逛玩太原城了。

    去年的那场兵灾,差点将太原变成了一片废墟。仅仅是一年的时间,现在太原又恢复了生机。虽然比不上战前的繁荣与富有,但至少也可以称得上是热闹了。

    故地重游,让楚天涯有了许多的感慨。不经意的,他走到了唐明大街,看到了摘星楼。

    第一次见到萧玲珑的地方。

    “走,今天的午饭就在这里解决了。”楚天涯带着几个易服后的虎贲侍卫,踏进了摘星楼。

    老板已经换了人,掌柜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孔武有力但是一脸和气。跑堂的茶饭博士最是会打量人,看到楚天涯这份气度就认定他是豪客,于是热情的将他领上二楼,要给他派雅间伺候。

    “就那一间吧!”楚天涯随手就指向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萧玲珑的那个雅间。

    “那一间……”茶饭博士居然犹豫了。

    “怎么,已经有人定了?”

    “不不,没有。”茶饭博士干笑道,“不瞒官人,那间雅阁是本店最有来头、也最贵的一间了。一般,都是给城里的达官贵人留着的。”

    “少废话,不就是要钱么!”楚天涯身边的侍卫有点恼火,拽过小二的手就往他手里砸了一颗金疙瘩,“拿去,上好的酒菜只管搬来!伺候不好我家主人,我拆了你家的店!”

    “休得放肆。”楚天涯喝斥了一声,面带微笑道,“博士勿惊,我就要这间了。少时给我们取几样特sè小菜、烫几壶剑南烧chūn来便是。”

    “是是,多谢官人!”茶饭博士连忙应诺。

    楚天涯便朝那间雅阁走去,抬头一看门楣,上面有块匾——“天涯玲珑阁”。

    “岂有此理!”跟在楚天涯身后的侍卫有点恼了,咬牙低声道,“主公与郡主的名讳,居然被他们堂而皇之的写在大门上!——主公,请准属下拆了这破匾!”

    “不准。”楚天涯脸sè微沉的斜睨了他一眼。

    那名侍卫慌忙退后一步,打拱认错。

    “休得造次,跟我进去。”楚天涯推开了门,入眼一看,这里的摆设居然和当初第一次进来时,一模一样。可见,店主人是刻意有心维持这里的摆设。

    楚天涯靠窗坐定后,推开窗来展望窗外的闹市。今rì的唐明大街,的确不复往rì的人cháo熙攘,但店铺还是挺多,往来的行人也算不少。可见张孝纯这一年多来还是花了一番大力气来整治太原的,朝廷也在这里花费了不少钱粮,用以重建。

    大宋朝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灾后重建这种事情,那是相当的迅速。

    少时过后茶饭博士取了两味鸡鸭来了,也带来了酒博士让楚天涯挑酒。楚天涯挑了两壶剑南烧chūn,随口问道:“博士,我听你说这间雅阁大有来头,究竟是何缘由?我看其他的雅阁名字都只有四个字,唯独这间是五个字,有何特殊吗?”

    “当然有特殊了!”茶饭博士向来是健谈的,一说这个顿时来了jīng神,马上口沫飞溅滔滔不绝的道,“说起这间雅阁呀,现在都是太原城里最出名的一处景胜了。官人你是外地来的还不知道吧?一年多前,曾经就是在这间雅阁里,鼎鼎大名的上将军楚天涯,和飞狐郡主萧玲珑相遇了——后面的事情肯定你都听说了,这对伉俪一同守城击败了金兵,成就了一段传奇佳话呢!英雄美人呀,啧啧,真是羡煞世人!”

    “哈哈!”楚天涯身后的虎贲侍卫们都大笑起来。

    “咦,几位客人你们笑什么!”茶饭博士还不乐意了,“小人说的可全都是真的!楚天涯可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是我们太原人的骄傲,你们懂嘛?!”

    “懂、懂。”楚天涯呵呵直笑,“好了,快点上菜吧!”

    “好嘞——”茶饭博士拖长了声调脚步轻快的跑了。

    没多久酒菜就上齐了,楚天涯叫几个侍卫坐下来同他一起吃。众侍卫们推让了一阵,也就坐下了。私下里,楚天涯是不跟身边的人摆什么架子的,尤其是对待身边的近卫们都十分和气与照顾。说穿了,自己还要靠这些人去做一切事情,身家xìng命也牵系在他们身上。不对他们好一点,人家哪会为你卖命?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泛开来,大家开始天南地北的聊些话题。

    正当热闹时,门口有人敲门,“官人,小的打扰了。”

    “谁?”

    “小的是本店的店东,带着浑家,有事求见官人。”

    众人一琢磨,难道是认出楚天涯来了?

    “进来吧!”反正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恶意,楚天涯也就应允了。

    门被推开,孔武有力的店东,带着一个颇有几分姿sè的年轻妇人进来了。夫妻俩一进来就盯着楚天涯看,那妇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上前就冲着楚天涯跪拜下来。

    “恩公在上,请受奴家大礼!”

    那汉子也跟着一起拜倒,一脸惊喜与崇拜的看着楚天涯,抱拳道:“小人石可全,拜见恩公!”

    “咦,你们这是干什么?”楚天涯颇感意外。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恩公莫非忘记了,去年在摘星楼,你曾经从耶律余睹那个禽兽的手下,救下过一群苦命的女子?”那妇人激动的说道,“奴家就是其中的一个呀!——小艾、小艾,恩公肯定记得小艾吧,奴家跟她还是同乡!”

    “哦,原来是这样!”楚天涯呵呵的笑,“举手之劳,不必如此。伉俪请起!”

    夫妻俩千恩万谢,总算站起了身来。楚天涯请石可全坐了下来一同吃酒,石可全挺健谈,主动告诉楚天涯说,他也曾经入伍从军,在西夏边境那边上过战场。后来听说家中从小许婚的女子(就是现在眼前这位妇人),因为家中变故不知所踪。他焦急之下四处打听,方才得知未婚妻被拉到了军中做营jì。他辗转千里费尽辛苦,终于找到了她。那时候,正是太原之战结束不久。石可全听这妇人说了经历,就决定定居太原、重新开起这家摘星楼,以示对楚天涯的感恩。好在石可全当了几年大宋的佣兵小有积蓄,女子也曾经得到了一批楚天涯从耶律余睹那里讹来的金银珠宝,店子果真就重新开了起来,一直到现在。

    妇人说,原本夫妻俩早就打算去往青云堡或是七星寨,当面向楚天涯道谢,甚至动了投奔山寨的念头。可是夫妻俩又琢磨,他们也就是平凡的良民,既无一技之长也怕打扰到了楚天涯,于是一直没去。

    “但是,奴家有两个亲妹妹,却是上了七星寨。”妇人道,“当年我家遭逢变故之时,她们还很小,军中也不收留。于是有好心的云游道人收养了她们。这些年来我们姐妹再没有见过面,一次偶然在太原与之相认,奴家得知她们跟随道人师父多年,各自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武艺,正想前去投奔名声雀起的楚恩公,要杀贼立功干一番事业。奴家心中十分欢喜,虽然奴家自己不能亲自前去侍奉恩公,但有两位亲妹妹能为恩公效力!”

    “哦,一对小姐妹?”楚天涯不由得笑了,“山寨里一般只收五大三粗的汉子,年轻女子还真是没怎么收过。”

    “啊,难道恩公没有见过她们?”那妇人有些慌了,忙道,“她们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今年都是十八岁。我听她们说,她们是听到了太行山七星寨有个专门切磋武艺的讲武堂,越发心不可待的要前去献艺投奔。说是去了山寨才不会做什么浣衣妇或是小丫环,非得要做杀敌的女将军!”

    “哈哈!”楚天涯大笑起来,“有意思,双胞胎小姐妹,还要做女将军!你说她们还去了讲武堂?呵呵,那地方估计不是她们能去玩耍的。”

    石可全笑了一笑说道:“恩公也不要小看了这对小丫头。小的不才也曾学过三五拳脚,当年在西夏边境也曾真刀真枪的砍过几个脑袋。小的看得出来,这两个丫头还真是机缘巧合得异人传授了几手绝技。小的好奇之下,也曾叫这两位小姨子露过两手——别说,功夫还挺俊!”

    楚天涯上下打量了石可全几眼,不像是个胡说八道的人。而且看他这身板,也多半是个练家子。于是他点了点头笑道:“只要是真心想要去杀贼立功的,山寨都会收下。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何出身。”

    “那就好、那就好。”妇人欣喜的点头直笑,说道,“只是这一连去了月余,至今没有半分消息送来,奴家心中多少有些惦念。不知恩公……”

    “你这蠢妇好不通情理,哪能一见面就对恩公提这提那?”石可全双眼一瞪,“温酒去!”

    楚天涯呵呵直笑,“人之常情,倒是无妨。告诉我她们叫什么名字。就算我忙,我身边这些侍卫也可以帮你们打听一下。若是有了准信着落,也可以给你们报个平安。”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妇人千恩万谢的连连下拜,说道,“她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样很好认,娘家复姓欧阳,打小也没取个正经的名字,倒是她们的师父给她们取了道号,分别叫‘紫辰’和‘青妍’。”

    “好,你们记住,回了七星寨就帮忙打听紫辰和青妍的下落。明确之后,就讨了平安书信下山来报知店东伉俪知晓。”楚天涯说道。

    身后的侍卫们领了诺,石可全夫妇俩自是千恩万谢。陪着恩公吃了一阵酒后,他们也就不作打扰的退下,这顿饭钱自然是怎么也不肯收了。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小小的一个插曲让楚天涯感觉心情不错。吃罢了饭后他又在太原城中闲逛了一阵,眼看天sè将晚才回到了楚家老宅。

    白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怎么样,敬谦?”楚天涯笑问道,“时立爱这个人,有意思吧?”

    白诩一惯是温文尔雅的,今天却绷着个脸,还忍不住骂起人来,“呸,那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

    “哈哈!”楚天涯大笑,“我就说吧,你们两个就是同一只窝里爬出来的东西。说说看,他是怎么欺负你了,居然能让你如此生气?”

    “老狐狸,道行深哪!”白诩苦笑道,“他老早就猜出小生的来历不平凡了,还刻意找小生套近乎,并且旁敲侧击含沙shè影的和小生聊了许多。小生是时时提防处处小心,生怕哪一句说漏了嘴,着了他的道。到头来,也就忘记了从他嘴里去撬什么有用的消息。”

    “哈哈,看来你这只小狐狸,这次是遇到对头了!”楚天涯大笑不已,“老兵家有句话说得好啊,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时立爱是个高手,他要对谁出手,极少有人能够招架得住。就别提再向他发起进攻了。”

    “小生惭愧呀!”白诩自嘲的苦笑道,“今rì的确是在他那里败了一阵,他也多半识破了小生的身份。明rì再要去他那里套取消息,已是不大可能了。”

    “谁说是让你去套取消息的了?”楚天涯说道,“就时立爱这张破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他的话能信哪?我是让你去多了解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条对完颜宗翰来说十分重要,对我们来讲,也是一样的!”

    “好,小生知道该怎么做了。”白诩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叹出,“既然小生说不过他,就干脆用弱者的状态去面对他好了。人在胜利与优势的时候,总会多少有点得意忘形。小生会对他察颜观sè,增进对他的了解。”

    “这就对了。”楚天涯点头微笑,“辩论与诡诈,是时立爱的强项,咱们犯不着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但是敬谦你有你的强项啊,你比他冷静,比他睿智,比他更加注重细微末节的东西,并且能够见微知著举一反三。这一点,他绝对不如你!”

    白诩深以为然的点头,信心总算又回来了。他由衷的赞道:“想不到,主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时立爱这么了解。怪不得就连时立爱本人都说,主公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能让敌人都这么称赞你,主公,还是你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