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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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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桃花朵朵

    深秋的夜凉爽无比。吕沙洲从乡里下班回家,做了饭,喂了猪羊,抗起铁锹下南河。盖房子的土还需要很多,吕沙洲每天晚上都要甩两小时的河土,争取尽快把房子盖上。他家那两间破草房实在是不能住了,而且也丢人现眼得很。河泥带着水很沉,每甩上去一锹,两臂都要叫力。吕沙洲憧憬着盖起6间新屋,两个哥哥每人3间,再托人说媒为他们成个家,这个家在桃花庄就不再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被美好的设想鼓舞着,充满力量地挥舞着铁锹,一点也不觉得累。“小洲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河上面喊。吕沙洲多希望这声音是父亲,然而这已经成为不可能。他问:“谁呀?”“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左大爷呀,半夜三更你怎么来了?”左大爷蹲在河沿上,朝河下伸着头。吕沙洲在下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上来吧,上来歇歇,咱爷俩儿说说话。”他听着左大爷在上面“啪啪”地磕着烟袋锅儿。吕沙洲爬上河岸和左大爷坐在一起,他把烟袋递给吕沙洲:“来,孩子,抽一袋。”吕沙洲哪里会吸烟,就摇摇头把烟袋推了回去。左大爷说:“走南闯北脸朝外的人,哪个不吸烟?不吸烟就会让人觉着还没成人,还是个孩子。”吕沙洲听他这么说,就把烟袋拿在手里,从烟袋包里挖了一锅烟丝,将烟袋嘴儿含在嘴里,左大爷给他点上火。他狠吸了一口,并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呛得流眼泪,只觉得满嘴又辣又苦,舌头发涩,但挺提精神。左大爷笑眯眯地看着我,不住地点头,很欣慰地自言自语:“是大人了!是大人了!”吕沙洲把建设家庭的设想说给左大爷听,他不住咂嘴儿表示赞同。但是,吕沙洲也有担忧,恐怕找不到人帮他挑墙。他把这种忧虑说给左大爷,他乐呵呵地笑了:“小洲啊,自从你到乡里上班,你在咱村就与众不同了。大家都羡慕你,说你是个能人,毕业没三天就找了好工作。咱村多少有权有势的人家想给孩子弄到乡里去,一个办成的也没有。可你烟不出火不冒地就去上班了,大家都琢磨不透,都说这孩子真有本事!不少人都说以后再不能小看他,和他处好了说不定还能沾点小光。你要找人帮忙还不一呼百应?”吕沙洲说:“左大爷,我怎么去乡里上班的你清楚,我一没请客二没送礼,人家是从几个学校打听到我,知道我的才能主动找上门来的。来找我的那个水书记你是知道的,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没有点儿特长她怎能看上?”左大爷佩服地点点头,感慨地说:“人啊,不论到啥时候都要有志气,你如今混到这一步,你大虽然死了也值,他可是一辈子争强好胜,就是命不如人。他要是活到现在看到你如今成了衙门的人,不知该多高兴呢。”吕沙洲说:“大爷,你放心,我大死时我发过誓,一定要振兴门庭为他老人家争口气,让那些欺压我家的人再也不敢生事。”左大爷说:“我都看到了,你除了上班,回到家就没日没夜地苦干,村上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呢,没有不伸大拇指的。大家都说人家这一家人快熬出头了,好孩子不要多,一个顶十个,谁家有一个这样的小孩那就啥都不要管了。”吕沙洲听着左大爷的叙述,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和畅快。吕家来桃花庄十几年,背后从来都是让人嘲讽和藐视,从来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今天吕沙洲只是去乡里做个临时工,局面就发生了如此具有戏剧性的变化,他深刻感觉到人类的浅薄。听了左大爷的话,他在桃花庄才找到一点点归属感。他希望从此以后我能真正成为桃花庄的一分子,不再被视为外来户,不再像异类一样遭人歧视,能被这个村庄、这个社会所接纳,他的一家人能挺起腰杆,扬眉吐气的在这里生活,全家人都能活出个人样来。如果真是这样,他不上大学也算值了,甚至因此牺牲了他和花溪的爱情也值。虽然他心中会滴血,但这是家族的大局,爱情是他个人的私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只有舍鱼而取熊掌。夜已经很深了,吕沙洲感觉到有点疲劳,就对左大爷说:“大爷,天不早了,咱回家休息吧。”左大爷说:“不忙,我还有个事给你说。”“啥事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我绝对尽心尽力。”吕沙洲真诚地说。左大爷摆摆手说:“我不求你办事,你刚出道,还没站稳脚跟,这会儿找你办事,是挡你的路。你大爷我活了60岁,这点情理还是通的。我给你说的是好事!咱庄上有个闺女看上你了,今年只17岁,比你还小一岁。闺女觉得我和你好,托我给你提媒。我给她打了保票,说小洲听我的,这个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吕沙洲一听觉得很好笑,就说:“大爷,这都哪跟哪啊,你还没见我的话,怎么就打保票了?”左大爷说:“这不明摆着吗?人家闺女家庭条件好,自身条件更好,保准你能看上。”吕沙洲故意逗他说:“她是谁呀,你都把我说糊涂了。”左大爷兴致很高,满有把握地说:“谁,我一说你准满意,就是咱村桃会计的闺女小名叫毛娃。”吕沙洲一下明白了,毛娃确实长得不错,家里也很有钱。可是,他已经有花溪了,怎能再和人家毛娃瞎搅和。左大爷见吕沙洲不吱声,以为他默认了,就朝他身前靠了靠说:“怎么样,对得起你吧?”吕沙洲无法把我和花溪的事告诉他,只能说:“这个事我现在无法考虑,以后再说吧。”左大爷忽然本了脸说:“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以后再说是啥意思?你得给个准话,我好给人家闺女答复,人家明天还眼巴眼望地等我回信呢。”吕沙洲说:“大爷,你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可是你看我现在这个情况,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怎好自不量力地谈婚论嫁。等两年我条件好了,咱们再说这个事咋样?”左大爷嘿嘿地笑:“你这孩子看似精明,其实憨了。人家要是嫌你家穷还主动提这个事吗?人家闺女就是看中你人好,要不,小女孩脸皮儿薄哪能先提这事。你要和她家作亲,你别吱声人家就出钱给你盖房子,这媳妇和房子还不是白拣的?你没事一边偷着笑去吧。”吕沙洲看这老头儿认准死理儿,缠住他不放,只好对他说:“我已经有人了,你老人家就别操心了。”左大爷说:“我不信,你别哄我老头子。要是有你说是谁?”“是谁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有人了!”吕沙洲不愿意把花溪的名字说出来。左大爷叫起了真儿,拧着勃子说:“你不说就是没有,你没有就得答应我提的媒!”吕沙洲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说:“我说了不准你告诉别人!”他满不在乎地说:“这你放心,我的嘴有把门儿的。”吕沙洲破釜沉舟地说:“小溪你认得吧?就是她!”左大爷张大了嘴,半天才不相信地摇摇头说:“你这话有点悬,我不信!”吕沙洲有点生气,这老头儿明显地小瞧人,不相信这位美才女会跟吕沙洲,就失去理智地争辩:“不信?我要说瞎话就是你儿!”左大爷见吕沙洲认起真来,就嘿嘿地笑起来:“你别给我睁眼,我信我信。可是你怎么就能把小溪勾搭上呢?”吕沙洲对他用“勾搭”这两个字一肚子不高兴,可吕沙洲不想再和他争辩,就说:“你别问怎么勾搭上的,反正我有人了!”左大爷说:“好好好,你有人了,这事先搁搁。我看那大学生和你不会有结果,到那时我这个媒茬还得拾起来,你要再推三阻四别怪我揍孩子!”我说:“行行行,到那时啥都听你的。”左大爷听我这样说,满意地拎起烟袋,挞垃着鞋,慢悠悠地走了。

    早上吕沙洲正在地里掰玉米,尤秘书骑着自行车急冲冲地赶来。吕沙洲赶忙来到地头儿迎他。他说:“小吕赶紧跟我走,昨晚咱逮的那个计生对象跑了,书记乡长要我们赶快开车四下去找,千万不能让他到上面去告状。上面有规定,哪个乡镇因计生出现上访,哪个乡镇今年的计生工作就是倒数第一。这工作实行一票否决,书记乡长就谁也别想进步了。”吕沙洲说:“我这儿还有一平车玉米,我拉回家就去。”尤秘书说:“这不行,书记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去晚了不光你挨熊,我也得跟着受连累。”吕沙洲心里说我总不能把掰好的玉米搁在地里不管吧?正在犯愁之际,忽见左大爷抗着一把撅头走过来。他像抓到救命的草绳,让老头儿把平车拉回家。吕沙洲坐上尤秘书的车子走了很远,老头子还在自言自语地说这满满一平车玉米我咋拉得动?吕沙洲不管那些,知道他有办法,只是催尤秘书骑快些。他们很快就消失在无边的玉米地里。

    几个人在一天里跑了许多村庄,终于在傍晚时于外省交界处的一个村庄里,将逃跑的那人抓住。夫妻俩见到他们鼻涕一把泪一把,诉说自己家的难处,不愿意跟着他们回来。几个人好说歹劝,又是政策攻心又是后果恫吓。那男人答应同他们一起回来交钱和做手术。车开到他们村庄时,他要求到家里拿床被子手术后盖。几个人怕他跑了,就一齐跟到他家里。这哪是什么家啊!全部房子都没有门窗,连锅碗瓢盆都没有,也没有一张床,地下铺着麦草,7个小丫头都脏兮兮的,由奶奶带着在麦草里躺着。吕沙洲有点瞧不起他,一家人如果好好过日子怎会弄到这步田地?就问他:“你家里怎么弄成这样子?你八成是个二流子!”那人哭丧着脸说:“同志你还不知道,这不都是你们乡里弄的吗?”吕沙洲被他弄笑了:“你这人真是的,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过日子,怎么倒怪起乡里来了?”那人委屈地说:“看来你是个新同志,不知道这里的事。我一连生了7个丫头,不是想要个儿吗?年年计划生育一来就罚我钱,就逮我结扎,结了扎我怎么生儿?我年年都跟跑反的一样东躲西藏,乡里逮不住我,把我家啥东西都弄走了。你看看,我连个逃荒的都不如。”吕沙洲心里一颤,此人已处绝境,和自己家的处境差不多,实在有些太可怜了。但他没有权利赦免他,只有默默地走出他破破烂烂的院子,蹲在路边等他们。不一会儿,几个人把他连拉带扯弄上车,朝乡医院开去。他坐在车上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求我们放他一马,只要他生了儿保证立马就去结扎。大家都默不做声,用一种幸灾乐祸地眼神看着他。吕沙洲不忍心,就掏出一支烟递给他。他止住哭声,点上烟猛吸几口说:“我算过个年。”就在车里东张西望。忽然,他大喊一声:“停车!”司机被他一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猛地一脚就将车刹住,转过头来厉声问他:“咋回事你这人?”他表情激动地指着车窗外的大地:“你看,兔子!”车上的人随着他的手指朝外望去,砍倒玉米的地里一览无余,哪有半个兔子的影子?吕沙洲疑惑地问:“兔子在哪里?”其他几个人也紧跟着说就是,我们怎么看不到?他仍然很激动地说:“你们的眼哪行?我抓兔子是行家,做兔子是里手,你们看我把它抓来,晚上露一手给你们做野马走钢丝。”说罢,手脚麻利地拉开车门钻出去,顺手在车旁拣其一块石头,疯狂而快速地朝野地里追去。吉星照说:“这小子还真有邪能,离这么远能发现兔子。”一个人接茬说:“他要不是计划生育弄得抬不起头,早已发家了。”是啊是啊,大家都赞叹地附和。这时候他已经跑到地中间,离车子大概有六、七百米的样子,大家正注视着他怎样逮兔子,忽见他朝他们挥着手,大声地喊道:“同志,谢谢你们开恩,我保证不上访,再见了!再见了!”大家一下子都愣住了,吉星照气得拍着手枪直喊:“这小子怎么这样,这小子怎么这样!”吕沙洲心里说此乃金蝉脱壳之计,运用之妙令人佩服。怪不得伟人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煮熟的鸭子飞了,我们几个去抓人的小子被书记乡长劈头盖脸很熊了一顿,书记甚至激动地怒斥我们:“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干不了都给我滚出桃花乡!”

    水灵在一旁抱着双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吕沙洲自己也思忖,水书记一次不跟着一次就不成事,桃花乡离开水书记还能干成什么事呢?他打心里佩服水灵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们刚挨过训,乡政府大门口开进来一辆小轿车。车子平稳地刹住后,从车里钻出3个白白胖胖的男人。书记一见,脸上立即开出了一朵花,刚才的满脸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离小轿车还很远,他就伸出双手大踏步地走过去,笑哈哈地说:“哎呀,几位领导大驾光临,棚壁生辉,棚壁生辉呀!”水灵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妩媚秀丽,紧随着书记来到车前。握手寒暄后,两位书记陪着客人朝办公室走来,到了几个挨训的小子近前,书记好像早已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冲他们招了招手说:“小伙子们,过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委组织部的祖部长、这位是宣传部的玄部长、这位是团县委的谈书记。”几位领导很慈祥、很平易地跟我们一一握手,玄部长说:“老弟,你的兵都年轻有为,还是你领导有方啊。”又转过身来对水灵说:“你们乡有个叫吕沙洲的,是干什么的?地区报上经常见他的报道,县电台里不断播他的稿子,把你们乡的工作宣传得相当好,桃花乡藏龙卧虎呵。”水灵把我推到玄部长面前介绍说:“玄部长,这就是吕沙洲,我们乡的笔杆子。”玄部长赶忙握住吕沙洲的手,文质彬彬地说:“久闻其名,今天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今天共青团的谈书记可是专门来看你的,快去见见。”被称作谈书记的人看上去只有30岁,但少年老成,一副很稳重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很淡,他只是碰了一下吕沙洲的手,声音很厚重地说:“沙洲同志,团县委为了培养后备干部,准备与地委党校联合举办一期新闻培训班,每个区镇推荐一人参加。因为经常在报上看到你的名字,知道你是个人才,所以我和你们区团委商量你们城关区就推荐你了,这个事祖部长、玄部长都很支持,一会儿我给你一张表你填一下就成了,希望你珍惜这次机会啊。”这个消息对吕沙洲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没有经济基础,没有政治靠山,人家又没见过他这个无名小辈,竟然拐着弯找到他,当时他真想唱一曲“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了”。吕沙洲说:“谢谢团组织对我的栽培,谢谢谈书记。”谈书记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两位老部长,他们是伯乐,一直力主提拔年轻人,力主不拘一格用人才,没有他们的大力支持我们团县委别说这个事,其他什么事都做不成。”吕沙洲于是又对两个部长一一谢过。他们都很大度地对吕沙洲鼓励了一番,最后还谦逊地说:“我们都老了,以后有什么事还要靠你们年轻人,后生可畏呀!”接着他们就和两位书记向会客室走去。

    中午的时候,乡领导都陪县领导去饭店吃饭,其他人都在乡食堂就餐。吉星照打了一份菜,怀里揣了一瓶酒,拉吕沙洲到他们俩的办公室去。坐下后他说:“吕弟,你升官的时候来了。”吕沙洲在官场上是个雏,不懂这里面的微妙关节,就问:“何以见得?”吉星照打开酒瓶,往他们各自碗里倒了酒,很内行地说:“那个谈书记是少壮派,两个老部长退休前肯定要提拔他。提拔他以前肯定要在下面物色一批青年人,作为那个谈书记的群众基础。团县委为什么要办培训班?将来凡是参加这个培训班的都是谈书记的人,只要你参加了这培训班,以后别论工作干得好坏,只要不犯错误,准会有人提拔你,这就是官场上经常说的联络图。来,喝酒!”吕沙洲有点不相信,就说:“共产党咋能兴这一套?”吉星照呵呵地笑着说:“老弟,你还是个学生娃,还没从书本里钻出来。现实社会和书本是两个天,你要把从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往社会上套,我保管你碰得头破血流。”吕沙洲被他一席话说得心里有点发慌,就喝了一口酒向他讨教:“那我该怎么办?”他不回答吕沙洲,反而问道:“你想当官吗?”吕沙洲心里说憨熊才不想当官,他的家庭迫切需要他马上有个一官半职支撑门面,但吕沙洲没有把心里话告诉他,吕沙洲说:“这还用问吗?人生谁不想让有限的生命发挥最大的光热?有职才能有权,才能施展抱负,改造世界,名垂后世。”吉星照说:“到底是才子,随便说出话来就有深刻的道理。等一会儿他们吃饭回来上车走的时候,你一定要到车门前去送他们,要表现得谦恭温顺,毕恭毕敬。只要你做得地道,他们就会感觉到你是一个知道远近高低进退的人,会增加你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掂量出你是一个可造就之才。他们是什么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久经历练的老官油子,你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用意他们立刻就明白。等着吧,按照哥哥的话去做包你没错。”吕沙洲心里没准,就说:“那就按你说的试试吧!”

    一会儿果然按吉星照说的那样,他们喝得红头酱脸回来了。也没有进办公室,直接就向小车走去。书记、乡长、水灵都在车前恭恭敬敬地相送。吉星照推推吕沙洲,示意他赶快过去。吕沙洲壮了壮胆,走过去,对他们说:“您走好啊!”吕沙洲相信他自己的表演才能,他做的比吉星照教的更地道,毕竟他在学校是经过场面的。然而,他们看到吕沙洲并没有像吉星照说的那样,有什么特殊的表示。甚至也失去了上午对吕沙洲的热情,而是冷淡的“嗯”了一声,就转过身向乡领导告别,钻进轿车绝尘而去。吕沙洲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做错了。书记乡长看了吕沙洲一下没有任何表情的转过身离去。水灵对吕沙洲笑了笑,也转身朝后院她的家走去。

    吕沙洲神情沮丧地走回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到一点精神也没有。吉星照问:“怎么样?”他把情况和他一说,他狠劲儿地挠了几下头皮,疑疑惑惑地说:“这不对,不可能会是这样。”然后在屋里转了几圈儿,自言自语地道:“这里面有猫腻,不然不会是这样。”吕沙洲有些心灰意冷,精神萎靡,就昏昏沉沉地趴在办公桌上。吉星照推推他的头,关切地说:“老弟呀,别灰心呀。古人怎么说来着?古人怎么说来着?”他一连说了几遍,到底没有想出古人说了什么话。吕沙洲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古人说,患难之来,当以心制境,不当以境役心,处处体认,顺境反不如逆境之受益也。”吉星照拍了一下手掌,劝吕沙洲说:“对对对,你什么都懂,这件小事肯定不在话下,坚强些,顶住!”他见吕沙洲没有反应,又出主意说:“我看水书记对你不错,你去找找她,她一定会告诉你中间出了啥叉子。”吕沙洲不敢相信他的话,就问:“找她行吗?”他也不说话,点着头直往外推吕沙洲。

    水灵的门关着,吕沙洲怯怯地敲了一下门。门很快就开了,水灵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对他说;“进来吧。”看他的表情,好像知道吕沙洲会来一样。吕沙洲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不知怎么样开始他要说的话。她轻轻地坐在吕沙洲的身旁,很温和地说:“我知道今天的事对你打击很大,我相信你会来找我问这个事。在这个大院里真正关心你的只有我,你明白吗?”我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很感激地说:“我又不是憨子,怎会不知孬好?您这样关心我,我不知怎样报答。今天的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有大着胆子来问您,除去您在这里我靠谁呢!”她把身子朝我跟前挪了一点,声音很低地说:“你对我的相信和亲近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我对你是很崇拜的!”她的话让吕沙洲怀疑身边坐着人的身份,不由抬起头看她。吕沙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神让吕沙洲想起花溪,因为长这么大吕沙洲只有在花溪眼里读到过这种目光,这种勾魂摄魄的目光只有热恋中的人才有。吕沙洲的心有点乱,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她站起身,从桌上拿来一封信,无声地交给吕沙洲。花溪的信,吕沙洲心里颤了一下,急忙接过那封信,见信封已经被拆开,就有些不满地直视她说:“你怎么能……”她没容吕沙洲把话说完,就悠悠地说:“怪我拆你的信?那个大学生是关心你的人,我也是关心你的人,怎么就不能拆你的信?刚才还说无法报答我对你的关心,仅仅是拆了一封信你就这样对我,你还能报答我什么?”她的话让吕沙洲无言以对,他默默抽出花溪的信,一眼就看到她对自己的称呼:老白。吕沙洲心里挺不是滋味,称呼前边一大溜亲热的定语都被她省去了,吕沙洲觉得有一股冷风从琅牙山飘进他的心里。她在信里默认吕沙洲的选择,没有言辞激烈地和吕沙洲争辩,只是热烈地向他介绍大学里沸腾的生活,介绍琅牙山秀美的山峰。吕沙洲想起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吕沙洲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精彩的世界让花溪有一种登高望远的感觉。他和花溪由原来地位和经济的差距,变成现在精神上的差距,吕沙洲得承认自己是一只丑小鸭。由丑小鸭向白天鹅的蜕变竟然是这样的艰难!吕沙洲的沉默让水灵看出了他感情上的颓丧,她的话语透露着春风般的温暖:“你别灰心,要有思想准备,大学生和你的地位太悬殊,我劝过你,她和你不会有结果。”吕沙洲明显感觉到她省去了对他的称呼,而是用“你”来代替。“你看,你的入党申请书党委已经批下来,只要你听话,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她在吕沙洲心情沉重的时候幽了一默。吕沙洲问她:“是谁今天把我的名字顶掉?”她摆摆手:“谁也没顶你的名字,是你的身份挡住你的路。县里领导来的时候不知道你的身份,他们是想找年轻有能力的人来为自己培养羽翼。你虽然有才能但你毕竟是个临时工,没有正式编制。他们无法培养你,因此就不会去做无用功,这你理解了吧?”吕沙洲听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两个字:异类!他原来以为只要自己有能力,工作干得好,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不在话下。现在看来他在乡政府里仍然是异类,和那些所谓有“编制”的人相比,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有了“编制”即使是一堆狗屎也是统治者,是上流社会的白领阶层,是阳春白雪。没有“编制”即使有上天入地之能,也是下里巴人。

    水灵见吕沙洲情绪低落到极点,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又捋了捋他的头发,这种不用言语的关心吕沙洲体会到了,对她产生了一种无形的依赖感。她从卧室里拿出了一套新西服,一双锃亮的黑皮鞋,放到吕沙洲面前的茶几上,重又坐到他身边,用她的腿碰了一下吕沙洲的腿,柔柔地说:“你的衣服不适合在机关里穿,我知道你那点工资挺紧张,昨天我去县城就给你买了这套东西,你穿一下试试看是不是合身。”吕沙洲有点诚惶诚恐,有些不太利索地说:“水书记,这、这。”水灵很生气,一下子就本了脸,数落他道:“我这会子的话白说了!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许叫我书记,要么就叫大姐,要么就叫我名字。”说着就帮吕沙洲解上衣的扣子。穿上后,她让吕沙洲左右转转让她看看是不是合体。看后点点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接着就去解他的皮带,要让他试试裤子。这下把吕沙洲吓了一跳,里面就一条三角裤,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换裤子呢。她见吕沙洲死抱着腰带不松手,脸上显出很失望、很无奈的神情,懒怏怏地说:“知道你是童男子,怕春光暴露。算了算了,你回家试试,要是不行我再给你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