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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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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1

    纠结

    一

    在经过几个月的化疗和放疗的折腾之后,好心的大夫说:“回家养着吧。”奄奄一息的老王又被送回了家里。医院不给治了,在床上又耗了一个来月,王晓东最终还是走了,因为得的是绝症—胰腺癌癌,谁也治不了,就是去美国,找世界上最好的大夫,也是无力回天了,这是阎王爷来叫他了。老王走的时候已经是骨瘦如柴,让人惨不忍睹。

    老王年轻的时候很幸运,上初二那年,多数人都下乡插队,而他却穿上了新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入伍了,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要知道,五十多年前能当上兵,那是叫多少人羡慕的事儿啊。

    小王的运气好,参军的兵种是炮兵里的汽车连,入伍后经过三个月的新兵集训,学习汽车驾驶去了。几个月后,学习顺利结束,归队了,成了一名汽车兵。小王的身体素质好,入伍后又被空军部队选上了伞兵,当了伞兵伙食也好了,和汽车兵大不一样,每天要喝半斤牛奶,对肉类的摄入量也有要求,所以,几个月后家里收到他的照片时,感觉他壮的像头牛。

    小王有个发小郭小林,在他当兵临走的时候,小林送给他一只笛子,闲暇之余,他就拿出来吹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我是一个兵》,后被战士们反映到师部,师长听说小王是城市兵,又会吹笛子,有文艺细胞,团里或师里每逢有大型活动,都要“拉歌儿”,这是小王大显身手的时候,时间不长,就被调到师部宣传队,可是几个月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宣传队解散了,小王又回到了汽车连。

    新兵入伍后的第一年,每个月的津贴是六块钱,第二年是七块,第三年是八块。小王因为家境贫寒,没有花零钱的习惯,生活异常简朴,看不出是城市兵的样子,每个月花的钱就是买牙膏,牙膏买的也是最便宜的。一般的义务兵是三年,五年就是老兵了,可是他当了八年的兵,在部队的大熔炉里入了党,立过三等功,还当上了班长。

    因为服兵役八年,复原后是三级工,比一般年轻人的工资高一级。总之,从部队复原回来的王晓东,那叫春风得意,条件好!已经二十六岁的王晓东,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因为条件好,媒人有的是,可是王晓东说:人长的怎么样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气质要好。那时年轻人大都下乡插队了,王晓东又是转业兵,还是党员,工资也比别人高一级,还有,司机这个职业本身就有优越感,而且还是给领导开车,优势全让他占了。

    经热心人人介绍,终于有个姑娘走进他的视野,王晓东恋爱了。女方是教授的女儿,身材高挑,一双明亮的大眼透着单纯和热情,晓东王一见钟情,心里想:正合吾意啊!

    姑娘冯媛慧十五岁就随爸妈来到辽宁老家,响应***的伟大号召,和工农相结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下乡时,媛慧有个弟弟小冰,因为年龄太小,寄托在姑姑家里,就这样,媛慧跟着爸妈来到了东北那广阔的天地。因为媛慧个子高,身体壮,家里的重活都是她干,农村没有自来水,家家喝的都是井水,从来没挑过水的她,几天下来,就能挑着百十来斤的水桶走上一百多米,爸爸是个体弱的文人,干不了重活,妈妈血压高,所以家里的重活都是媛慧干,小小年纪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村里的人都知道,老冯家里有个比小伙子还能干的假小子。

    那是夏天,正是农忙时节,白天,媛慧要和村里的壮劳力一起下地铲地,铲地可是重活儿,可是媛慧干起活儿来,比小伙子还快,一天也和村里的壮劳力一样,也能挣十个工分。收工回到家里,妈妈看着闺女双手磨起了厚厚的蚕子和一个个血泡,晚上吃完饭,在煤油灯下,妈妈一边落着泪,一边用针给她将一个个血泡挑破,用酒精消毒后又用纱布包好,她说:“妈,不用,人家农民哪个用纱布包了?不照样天天干活吗?”妈妈说:“人家是农民,祖祖辈辈干农活儿,妳和人家能比吗?”媛慧说:“那我干活儿也比他们快,我听说她们还要选我当妇女队长呢!”老爸在旁边笑着说:“我们媛慧厉害啦!”

    冬天要来了,早就听说东北的冬天冷,农民的家里都有大柴禾剁,把炕烧的热热的,可是媛慧的家里柴禾少,在严冬到来之前,她就约几个社员到大草甸子上去捡牛粪,车由生产队出,到年终算账。她约几个姑娘趁天不亮,就坐着生产队的马车出发了,等到了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天已经大亮,她们从马车上蹦下来,媛慧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哎呀!这地方太美了,蓝天白云,一望无际,和煦的阳光下,碧绿的草丛中,盛开着各种野花,到处都是被太阳晒干的牛粪,怎么捡也捡不完啊!异常兴奋的孩子们,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装着满满一车牛粪的大马车就往回赶了,车老板儿嘴里哼着东北的二人转,手举着那长长的大鞭子,在牲口的脑袋上晃着,牲口知道是回家了,不用赶,自己就在回家的道儿上撒欢儿地遼起来了。

    在经历过劳动的艰辛和丰收的喜悦之后,两年后的1970年,媛慧随着父母落实政策,回城了,又回到自己在城里的老屋,爸爸妈妈又回到学校里任教,不过回的不是自己原来的大学,而是继续教育学院,但是补发了两年的工资,四万多块,这下家里又有钱可以花了。

    已经十七岁的媛慧,经过两年的劳动锻炼,体态丰满,壮而不肥,脸上泛着红光。爸爸妈妈的身体也好了许多,两个人多年的神经衰弱没用吃药,都好了,每天晚上不到十点,沾枕头就着。

    媛慧算七零届毕业生,被分配到了城里就业了,是在一个小卖店里当营业员,这一年,大人落实政策回城继续教书,还补发了两年的工资,孩子分配工作,小儿子宏伟接着上学念书,一家人又过起了以前富裕安逸的日子。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媛慧工作已经有几年了,年龄也有二十三四了,妈妈的老同学武教授经常来家里做客,问道:“李书源,媛慧有对象了吗?”书源笑了,说道:“没有,你那有合适的吗?”武教授说:“我倒是认识一个,小伙子各方面条件都好,就是母亲几年前得了脑溢血,不在了,家里只有老父亲一个人,老爷子是个文化人,家里几个儿子都是党员,政治条件绝对可靠,这年头儿这可是第一要考虑的,还有,人家里可不是大老粗儿啊,是几代的文人世家,就是他念的书少了点儿,那没办法,谁让他赶上WG呢,可他大哥你们可能都认识,就是咱学校里那个派到英国学习的王先生。”书源想了想说道:“哦,我知道,这个人在年轻教师中是尖子,行,你给问问吧。”老武接着说:“你先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个小王的二哥是TJ市革委会委员,当时是TJ市最年轻的干部,才三十岁出头儿,据说他还有一个哥哥是一个研究所的副所长。”书源听到这儿,便急不可耐地说:“行了,我不听了,我知道这家人不错,你赶快抓紧时间联系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如果真的成了,我们得请你吃饭,老冯你说呢?”老实人冯教授急忙复合着说:“对,这可是孩子一生的大事儿,要是成了,你的功劳大了,这个客一定得请!”

    在介绍人的安排下,两个年轻人终于见面了,王晓东生来就话少,不善言谈,在美女面前第一句话就说:“我们家里穷,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就是个开车的,个儿也不高。”他说完,冯媛慧看了看他,的确,两个人几乎一边高,但是人很精神,也显得很魁梧,尤其是他穿着一身军装,更显得威武,小冯笑着说:“光个儿高有什么用!人好比什么都强。”听了美女的话,感觉并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小王似乎有了些底气,接着说:“那你们家都不嫌我穷啊?”小冯说:“我们都有两只手,都努力工作,穷能穷到哪儿去?我妈说了:你们家几个兄弟都是党员,是个素质很高的人家。”小王又说:“我连初中都没念完,你爸妈不会嫌我没文化吧?”“你是哪届的?”“我是六七届初二的。”“那你比我还强呢,我才上了小学五年级,就和我爸妈下乡了,怎么说你也比我学问多啊,再说这年头儿学问有什么用,你是哪年入党的?”小王说:“七零年”“哎呦,你是有九年党龄的老党员了!不简单啊!”小王接着说:“要不,我的党龄还长,我填表的时候,写的我父亲是盐务局的书记员,那个搞外调的以为和现在的共产党的书记一样,其实我爸就是个文书,和现在的书记是两回事儿,因为一场误会,耽误了一两年,我爸要真的是国民党的书记,我还能入党吗?”小冯听完笑了起来,说:”哈哈,这个玩笑开的可够大了,哎,你不是当过兵吗?你说说你当兵时的事儿吧,不能天天光练一二一起步走吧?”一说起当兵,王晓东来了精神,他说:“你说的是每天练队形,那是必须的,但是不能天天是那段儿啊,我们是野战军,到时候得打仗,我们部队是炮兵团,大炮得用汽车拉呀,所以有个汽车连,我就是汽车连的汽车兵,专门拉大炮,还有就是负责运输部队的给养。”小冯又问:“听说当兵很艰苦,是吗?”王晓东说:“哪儿不艰苦啊!我比我哥哥强多了,我哥哥到通辽下乡插队,还是他自己哭着喊着要去的,我哥哥可好,没用任何人动员,自己就走了,我听说那地方可冷了,冬天睡觉得戴狗皮帽子。”小冯一听就乐了,说到:“我和我爸妈也下了两年乡,也是在东北,可是没你说的那么冷。”小王接着说:“通辽可能比辽宁还冷,另外冬天没有菜吃,光吃玉米面大饼子。”小冯说:“我们的生活可比他们强多了,而且时间也短,就两年,一晃就过去了,临走的时候,我还有些舍不得呢,社员们都不让我们走,那时我们吃商品粮,吃不了,就接济那些粮食不够吃的社员,平时我们穿过的旧衣服也都给了那些孩子多的人家,冬天我们家里没有菜吃,社员们就把自己家里腌的咸菜给我们拿来,什么蒜茄子、酱土豆,可好吃了,后来她们看我干活利索,还要选我当妇女队长呢。”小王急忙问:“那你当了吗?”“没有,我当时才十五。”小王接着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团里或师里在一起聚会,都要唱歌,一个连一个连的K歌,我指挥一百多人唱歌,那场面可热烈了,部队首长亲临现场,后来我被调到师里的文艺宣传队,干了几个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解散了,后来听说我们野战军,上头不让搞,从上到下都在准备打仗。”“那后来呢?”“后来我又回到汽车连开我的车了,不过汽车连的伙食最差,吃饭时都抢,吃的慢的想盛第二碗就没了,所以饭量大的,都是先盛半碗,赶紧吃,然后就赶紧盛第二碗,要不吃不饱啊,所以,现在我吃饭比一般人快的多,就是那几年当兵时养成的习惯。”他就像讲故事,说的小冯笑了起来,小冯问道:“现在你的胃没事儿吧?”“没事儿,早就练出来了。”

    小冯回到家里,妈妈问她:“谈的怎么样啊?”小冯笑着说:“挺好的呀。”老娘看着闺女问道:“挺好的,都谈什么了?”媛慧说:“他说他当兵的事儿呗,他说他还被选到过伞兵营当过伞兵呢,因为他会吹笛子,后来又被选到师部的宣传队。”“后来呢?””后来宣传队解散了,他又回汽车连开车去了。妈,他还说他的一个哥哥也下乡插队了,去的是通辽,他说他哥哥插队的地方,冬天睡觉的时候得戴狗皮帽子,您信吗?”老娘笑了,说到:“那可背不住!东北冷啊,这样吧,你要是觉得行,等哪天妳把他带家里来,我和你爸看看。”

    周六下班,王晓东匆匆在机关食堂吃了晚饭,和小冯约会去了。他们每次约会的地方就是睦南道的小花园,这里人少、安静。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小冯问他:“你吃饭了吗?”王晓东说:“刚在食堂吃完。”“你怎么不回家吃啊?”小王解释到:“在食堂吃省事儿,快!吃完了也不用刷碗,妳吃了吗?”“我也吃完了,是我妈做的。”“你妈不上班啊?”小冯说:“上班,这不是放暑假了吗,等开学了就得我回去做饭了,原来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在大学里不坐班,家里什么活儿都不用我干,现在不行了,这几年我妈血压高,我得干活儿了,哎,我妈说她要见见你,你明天有时间吗?”小王说:“明天是礼拜天,我没事儿。”“这样,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这儿等你。”小王想了想,问道:“我买点儿什么东西好啊?”小冯笑着说:“我们家里什么都有,要不你就买点水果吧,意思意思就行了,我爸妈都没什么说的。”

    和小冯分手后,王晓东心想:她爸妈都是大学教授,我没上几天学,连初中都没毕业,我和他们说什么呀?他们要是嫌我没文化可怎么办啊?小王的心里没个谱儿,开始嘀咕起来,十点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从来不失眠的王晓东,今天晚上失眠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终于听见了他发出的轻微的呼噜声,他终于睡着了。在梦里,他梦见媛慧穿着婚纱,他挽着媛慧的手,在红地毯上缓缓地向前走着,突然,他踩到了媛慧的婚纱,媛慧冷不防摔倒在红毯上,只听到媛慧“哎呦”一声,王晓东醒了。王晓东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天亮了,他匆匆穿上衣服,登上新买的皮鞋,洗漱完毕,吃早点去了。吃完早点,想去商店买水果,可是时间太早,水果店没开门,他又回到了宿舍,他又躺在床上,想着一会儿到了小冯的家里说什么,想着想着,一看表已经九点多了,他立马起来直奔水果店了。

    当他提着苹果来到睦南道花园的时候,小冯已经在那张长椅上等着他了,他将一兜苹果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小冯说道:“别坐了,快走吧,我爸妈还等着你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