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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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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送儿远行去

    王秉正进谪仙烧坊时,王耀文和伙计正在商量选派人去秦岭买荆条之事。

    柳林酒一年一个生产周期,依节气,分为立窖、破窖、顶窖、圆窖、插窖和挑窖等阶段。每年九月开灶立窖,次年七月炎夏到来前挑窖停产。七到九月这段时间,就是一年当中唯一的停产期。按烧坊旧例,这段时间要清理工具及环境,为下一轮生产做好准备。

    其中,收储荆条,是烧坊准备工作的重中之重。

    谪仙烧坊生意红火,每年需要添置很多新的酒海。加上修缮旧酒海所需,荆条需求量都很大。

    收荆条是个耗时费神的苦差,每年都要委派得力的伙计去完成。

    今年,正在商量人选的当口,王秉正进来了,他向父亲汇报了已经辞学的事情。

    虽说儿子已经答应他要加入烧坊,但王耀文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他委实有一些意外。

    但是,拿得起,放得下,说干就干,雷厉风行,对王秉正这样的行事作风,王耀文很是赞赏。同时,他对今年收荆条的人事安排有了新的想法。

    “娃,你过来。”王耀文招呼王秉正。

    王耀文跟前的伙计,都是跟随他和李明道多年的,所以对二东家的公子,伙计们也都认得。过去,大家对王秉正的印象是文武双全,温文儒雅,觉得他会走科考之路,求取功名。没想到,二东家非常正式地为大家介绍了王秉正。

    “各位师傅,往后,我娃也来烧坊和大家一起做事。烧坊里的事,还烦请师傅们多帮衬。”一边说着,王耀文一边把王秉正推到了大家面前。

    “请各位以后多多关照。”王秉正四顾,弯腰向大伙行礼。众伙计揖手回礼后,大家接着商量收荆条的事。

    “今年让娃也随你们去收荆条子,大家看要得不?”王耀文拍着王秉正的肩,对准备派去收荆条的伙计们说。

    “少爷知书达理,身体壮实,有啥要不得?只是收荆条子这差事,是个苦累活,就怕让他遭罪。”领头的老伙计回道。

    “大家都能去,我怕遭啥罪!”王秉正接过话茬,替父亲回答。

    拿定派王秉正外出收荆条的主意后,王耀文当夜就到隔壁找了李明道。

    烧坊生意红火,王耀文日常在烧坊内主理生产,李明道父子在外联络客商采买送货,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这天,恰好李明道外出送酒收款回家,见王耀文进院,李明道立即出门将他迎入堂内,安排弄菜备酒。

    “本说明天到烧坊和哥哥说说这趟差事,不想您就过来了。咱俩已有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今天就喝个痛快。”李明道说。

    “酒自然要喝。今天我还有要事同你商量。”王耀文入堂坐定,对李明道说。

    “哥哥有啥事,直说就是,哪需这等阵仗!”说话间,李明道夫人送酒进来,一并端上了一碟卤牛肉和一碟油酥花生米。十多年来,这已成为兄弟二人喝酒的标配。

    “我想让秉正娃到烧坊做事。”王耀文接过李明道递来的酒碗,深呷一口说。

    王耀文说出的话让李明道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王耀文父子留在柳林铺,俩人互结干亲,李明道一直把王秉正看得比亲儿都重。特别是儿子李有德无意读书,李明道就更看重这个干娃。干娃读书习武,品学皆优,在李明道心里,王秉正未来的出路,早被他锁定在科举功名上,而不是来干煮酒熬糖这等苦事。

    “说啥呢?”李明道放下酒碗,不可思议地瞪着王耀文。

    “我想让秉正娃到烧坊做事。”迎着李明道目光,王耀文说得很坚定。

    “不同意,我不同意!娃寒窗苦读多年,又读得那么好,怎能不去考个秀才、举人?凭啥跟着你我干这等苦差事?你如果不让考,我就是捐,也要给娃捐个功名!”李明道激动得提高了声调。

    “穷不离猪,富不离书,读书博功名。道理我懂,也是我这些年一直的梦想。现在是满清的天下,做官的大都是满人和前明降臣,秉正娃不愿与这样的人为伍,心里又老是牵挂着大顺军,再不用事情将他的心安顿下来,怕哪一天人都没了。”王耀文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听闻此言,李明道恍然大悟。王秉正品学皆优,年龄也不小了,却从不提参加科考之事,长大后也不大主动与他人交流,原来是心中藏着事啊。

    对李自成的大顺朝,李明道心里从未认可过,加上这些年总听闻有人去投奔大顺军,也都是一去之后就杳无音信了。相比这个去路,确实是做个寻常人更合适。

    “娃同意不?”李明道转了口气。

    “同意,今天已经来了。”王耀文答。

    “唉,可惜了这娃!”李明道心里充满了无奈和不甘。

    第二天,王秉正跟两个伙计收拾出发。对儿子的适应能力,王耀文心中是有底的。除帮儿子收拾衣物,带几本书籍外,他没操太多的心。

    倒是李明道,对第一次出远门的干儿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几次到王家叮嘱,还专门把带队伙计叫到跟前,交代一定要照顾好王秉正。出发时,他还亲自牵着王秉正的手,送到镇口,直到王秉正一行上马,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