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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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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色欲,血亲世仇(上)

    金荣闭嘴,表示可以停止辩论了,公主把后脑勺给了金荣。

    直到此时大家才有心思打量这大厅装饰。只见金银红木八宝将这待客厅装饰得极豪奢。东墙上却不伦不类地挂着狂奔一般的汉字手书。笔锋迅疾,如丝、如铁线、如巨石、如奔雷,除大公主对狂草有所涉猎,其他人,包括金荣,眼睛略一瞟便失了兴趣。连章草都看不懂,别提狂草了。至于汉语四级都没过的蒙元台吉,不提也罢——听金荣辩讲佛理已经是他们耐性巅峰了,当然有人趁机眯缝眼睛睡会儿,大家也理解的。

    窗外明亮,夕阳将最后一抹金色涂在目光所至的任何物事上。

    众人上上下下跑了一圈,甚至到了楼顶去观赏高原风光。

    澄澈明静的天空将一切揽入怀中,安祥威严的雪山隐约地从云雾后投注来一丝目光,阳光几乎贴着地平线射穿云层,昏黄灰黑的戈壁就如同有了五彩斑斓的灵魂一样。

    寒风中满是空灵玄幻的味道,耳朵里充斥着寂静的回声。渺小的人哪怕站在马背上,立于危楼之高,或匍匐于雪山之巅,向天地尽头望去,想做世界主人的心也尽被无言的天籁压迫,不得不跪倒、臣服。

    和蒙古草原风过草伏又不同,远处连绵不绝巍峨的圣山披着万古不化的冰雪,沐浴在金色阳光下,舞动着无边的云雾,时刻在提醒你,这里谁作主。

    小小的如同病毒一般的人类,你要有敬畏之心!

    一只山鹰从头顶飞过,大家抬头,才恍然发现自己头顶有雪峰直插云宵。这红顶闪亮、规模庞大的无名寺庙如同依附于老树的灵芝,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天地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曾经惊叹于这依山而建的寺庙之鬼斧神工,贾琮此时也生出一种“这寺庙根本就是神山一部分,是人类向天地表示臣服”的感叹。

    绑架了金荣的劫匪们早已在日落前离去。吃晚饭时大家逼问老和尚,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入夜后,金荣将大公主拖入了自己的房间,说是要好好感谢腾格里赐予自己美丽善良勇敢智慧的夫人……

    水焉奔波千里追夫,全靠一时激愤和担忧。当时金荣被擒,自己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但直觉若不追上去,恐怕一辈子见不到他了。那连太上皇那老哥哥去世时她都没有体味到的撕心裂肺的疼,陡然从心底里喷发,如同火山海啸。冰冷的恐惧,使她战慄,让其立足不稳,全凭对敌人的愤怒支撑着,才未瘫下。

    难道这就是李莫愁对杨无过的感情?是这个让她宁可抛弃道尊弟子身份,离群索居,与猿鱼鸟龟为伍,也要与之厮守?

    她当年与金荣苟合,全因对世界的绝望,对自己的怜惜,对皇室的痛恨,对天网下属越权主宰自己婚事的报复,才毅然决然地放下身段,将自己交给了“理论上是自己夫君,但是可能一出关就会被戴乐乐的马匪一网打尽,从而成为赵国插手草原事务和敖斯尔勾搭控制草原核心土默特的借口与牺牲品”的长得很好看且听说床上功夫强大得离谱的金荣。

    这么复杂的情绪,不是无保留的爱,不是对无辜者的愧疚,不是对牺牲掉人才的可惜,不是对喜欢的人的施舍,不是自我放逐,不是自暴自弃,不是对床第事的好奇和对嫪毐第二的猎奇,不是“想做真正的女人综合症”,不是“万一能生下他的孩子就算对得起他了”的补偿心理……而是以上全部。

    就在这无名圣山下的无名寺庙之中,金荣伸手握住自己那一刻时,水焉已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也一瞬间想通了自己和金荣有限交往过程中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以及那个美丽可爱机灵鬼小叮叮从何而来。

    她是腾格里赐予我们的礼物,没错的了。

    否则怎么一(十)炮就中?而相比之下,桃叶跟了他多久?自己先有了叮叮而她才生的小小(男孩子容易早出生,女孩子会迟些。叮叮早生三天其实不能说明什么。水焉不知道,也没人提醒她)?

    金荣的手一搂上她的腰,水焉脸腾地红了,她的绝顶武功虽然在生了孩子后退步的厉害,连一个小刺客都搞不掂,但是要推开金荣的爪子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但是浑身酸软无力是怎么回事?是高原反应还是中了和尚们下的毒?

    水焉把自己的无力和软弱一股脑归罪于高原与和尚身上,任由金荣将自己横抱,一股热浪从金荣的胸膛手掌臂膀传到肢体,由点到线延伸至面,最后迅速蔓延全身。

    水焉幸福地昏倒在金荣怀里。

    有个人包围着自己、保护自己、安慰自己、戏弄自己、需要自己……这个就是爱吗?好甜。

    她嗅着金荣身上混合着汗水、烤肉、青草、阳光与荷尔蒙、肾上腺素的味道,低声在他耳边道:“听说你夜御十女,我想见识见识……”

    两个人倒在干硬的床上,身体轰地燃烧起来,手脚交缠,灵魂相接,融化在高原高山高屋高浪之中。

    在金荣和水焉看不到的另一个层楼,贾琮衣冠不整地跑出莫姒姒和成娟娟的闺房,回了自己卧室。

    不一会儿,天下会另一个台吉看看门开了条缝,往里望望,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拉了进去。半个时辰后,这个台吉光着上身捧着衣服傻笑着跑出来,留下一条门缝。

    又一会儿,两个台吉同时站到了门口,互相谦让,说着你先,要不你先?就是谁也不肯走。还是那只手,极不耐烦地将两个人一起拖了进去,将门砰地关上。天快亮了,这两个台吉腿软筯麻地回卧室去了。

    只有连飞,呆呆地守着金荣卧室门,站了半夜。

    第二天,待众人黑着眼圈起床,聚到一楼吃早中饭,大家看到与金荣辩论的那位终于换了衣衫,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官员……?

    “老夫姓肖,”那人笑道,“一个佛学爱好者。”

    贾琮默默地将刀把抽出来一半。

    “本人忝为北乌思藏都指挥使,是本地最高长官。”

    贾琮将刀默默地推回刀鞘。

    金荣道:“那么你们将我绑来图播,是赵国官方的意思了?”杀了固原守门兵又是怎么回事?你要造反?

    那肖指挥摇手道,“自从葛尔丹崛起,北图播一直不稳,本官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葛尔丹进攻土默特被灭,不安定的人们立刻老实了许多。虽然本官不知战斗详情,但金荣大汗的这个功德本官牢记在心里。某些人恼恨金荣大汗坏了好事,想要绑架你,幸好本官也有一些关系,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动向。”他手一指,“这个寺庙以前是有名字的,被某些有心人摘了牌,当作造反之用。本官就没手软,先洗了再说。”

    他微笑道:“此地乃是冬季大雪封路之后,东西南北图播沟通必经之路,山背后不远处就是驿站。本官在此等候金荣大汗已经有些日子了。反贼俱已伏诛,你要看人头吗?”

    看来这个肖大人也是个狠人,斩尽杀绝,绝不手软。

    除了明朝嘉靖皇帝老想着扔掉图播这个包袱外,汉人对高原的管辖一直很给力。有些图播大和尚始终如一地要把其国教传遍草原、西域、俄罗斯、中原,帝都、五台山甚至岭南泉州,另外有些人则一心想自立。

    图播内部豪强势力交错,恩仇不断,曾交战四百多年,直到元朝统一才停止相互攻伐。到了明朝,每年都有政治犯被发配来此,甚至改变了高原的政治气质和权力生态……当然造反的基因也就一代一代遗传了下来。

    葛尔丹背后毫无疑问有高人,挥军北上征服吉尔吉思,南下吞并叶儿羌国,西出伊犁河谷直逼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东击喀尔喀蒙古,兵锋直指雁门关、张家口、甚至威胁到大赵京都。若不是连飞走了狗屎运一把火烧掉了这个维拉特未来之星,只怕第二个成吉思汗就崛起在草原上了。

    这也是张蕈巴米尔背叛葛尔丹的根本原因:如此四面攻伐,穷兵黩武,正如当年的成吉思汗,其势必不能久。